“局势不宜,国力不许,技术……只怕也难以支撑。”沈一拂说。
伯昀眸『色』黯淡下来,沈一拂言简意赅,却是字字珠玑。
“国人不会言败,局势总会有转机,到那时,我们需要有自己的人、自己的技术,否则依托于外邦,历史仍会演。”沈一拂一字一顿道:“们研究所的勘测技术已经超过一代,但邹老、有四叔他们用命换来的图纸,对你们而言亦有互补的价值,不论起点从何而始,总是要一代接一代共同往,林老留下的八间铺面,亦是如此。”
云知没想到沈一拂三言两语就把伯昀说服。
伯昀收好店契与地图,心里对未来也有一新的规划,迫不及待地与书呆子、老学究他们探讨商议。
云知忍不住想给沈一拂竖起大拇指。一偏头,到他负手而立,静静伫立在窗边,看着里边的人热烈讨论的样子,眼中泛着淡淡的笑意,以及……羡慕。
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一群志同道合的挚友,会面红耳赤争论着、憧憬着,哪怕在天寒地冻的陋室间,也驱不散心里的热。
两人牵着手迈出石楼,她几度欲言又止,是怕勾起他那段伤心事。
“怎么不说话?”是他发现了她的低落情绪,“是担心大哥他们不安全么?”
她摇头。
“那是怎么?”
话没来得及说,江随一阵小跑,身后跟着阿成,“少帅,您让阿义他们去保护的那名学生受刀伤,人送往医院……”
沈一拂脸『色』骤变,“哪家医院?伤哪了?”
阿成:“广仁。说是伤及腹部,阿义已经第一时间送他去医院了。”
沈一拂让阿成与他们一道车,路上再说。本来没头没尾的,云知也不敢多问,行至半途听到伤者的名字时震惊一下——朱竹文,高她两届的那位沪澄大才子,当初参加新文学赛,他曾在火车向她借过报纸。
沈一拂派人暗中保护他?为什么?
“在哪里受的伤?”他问。
阿成:“是从报社回家路被人行刺,那刺客乔装成卖报的,我们的人见到不对已经来不及……”
“刺客呢?”
“逃。”阿成说:“但阿义认得他的身型,是许副将身边的那个高手。”
沈一拂解开袖扣,没再说什么。
车到广仁医院时,手术已经结束,说是人已脱离险境,沈一拂在病房外看过一眼,让江随打点过医务人员,回到车中静坐片刻,又让阿成安排人扮成护工暗中保护。
一直到司令府,沈一拂拧着的眉心依旧没松开,阿义护人不力,一进门就主动要求惩处。
军士们亦是屏气敛声,好似等着他发怒。
也确实,除了那一次深陷沈宅,云知很少到他流『露』出这样的戾『色』。
这种场合她不便在场,只同他说了句“我回房”,便匆匆楼。没想到才过不到十分钟,就听到军靴踩着木质地板的响动,她站起身来,没说话,就被他轻轻拥入怀中。
明明他高过她许多,这一抱,竟有依偎着她意思。
“公务都处理好了么?”她也揽住他的腰,觉到他背凉凉的,好像出过一身冷汗,“我去给放水吧。”
他没说不要,她去浴室放完水,他一个人坐在沙发,微阖着眼,想必是疲累,她拧了一条热『毛』巾出来,才触上去他就睁开眼,她说:“之不也都这么照顾我的。”
他紧绷的眉目放松下来,由着她给自己擦拭,随后手拍一下沙发,“坐过来。”
这会儿眸『色』清明了,她知他需要人陪,就坐下。
“没有话问我?”他问。
“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他轻抚一下她的头发,轻叹了一口气,“竹文他,是佑宁的儿子。”
她心头一颤。
这是他第一次和她提这个名字。
当年,新婚夜夕,那个受他连累、死于狱中的同盟会义兄。
朱佑宁。
这个名字,已足以解释她的满腹疑问。
难怪当时在火车,朱竹文会对沈邦那般咬牙切齿,也曾说过“各国变法无有不牺牲者”,原来他是故人之子,他应该也知道她的父亲是林赋约。
那么想必,沈一拂对他也是多有照拂,所以朱竹文才会说沈一拂与他的父亲不同。
“们刚刚说到的刺杀……”
“他现在是震旦大学的学生,也是《励志报》的主笔之一,笔锋犀利,之发表的篇反军阀的文章在青年刊物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算起来,和楚曼当年位置相当。”他说:“近来他们报社响应《新青年》的号召,四处散发传单,所以……”
此间细节不必多说,她已明了:“专程派人保护他,是不是提早就知道什么?”
“此次南北议和,明面上的谈判官是我,但与我一道同行的许副将则是暗中施为的长官。一旦议和失败,待我回京,他将留下执行剩余的任务。”
“是刺杀么?”
沈一拂沉声道:“他手中有一份秘密处决名单,我也是这两日才掌握到的,除了南方『政府』的人外,首当其冲的亦有我昔日的故交,竹文虽是其中之一,在名单中相对靠后……是我疏忽了。”
她握住他的手:“本来就是防不胜防的,不是你的错。”
“妘婛。”他轻声说,“我自责,不只是为这个。”
他抬指,微微分开她的刘海,微叹了一口气:“当年答应我父亲进入直系,本意是想要保护你,也是想要保护他们。这一年来,我体会到北洋『政府』是烂到根里的,他们大多是帝国主义在中国豢养的走狗,也有人怀抱赤子之心,最后不是被迫害,便只能为求自保同流合污……”
他微侧着头,视线在衣架上那件靛蓝『色』的军装大衣停顿了一下,“此次南北义和更让我看清,我穿上这身军服,就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想要保护他们,便不能光明正大。这一次,许副将在议和结束就动手,纵是我想派人护送他们离开海,因这个护军使的身份,反而要被他们盯着,处处受到掣肘……”
他说到这里,怕再往深处说给她平添烦恼,于是摇摇头:“我就是想同说一说。”
她默片刻,“那大哥他们……”
“暂时还不是,我现在还能护着住他们。”沈一拂也在想这个事,“只是谋害科学社的主谋一日未除,隐患始终存在,我在这个位置上越久,想要带你全身而退便会更难……”
他摩挲着她的掌心,凝住着她,“我自责,是因我才求过婚,却没有办法许你一个安定的活。”
屋内一时寂静,只余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
云知与他目光相对,手在他掌心里,被握着微微有湿意。
她忽然换了话茬,问:“如果就在上海举办婚礼呢?”
这回好似是他没跟她的思维,“嗯?”
“我是说我们如果这个月,或是更快就结婚,军中的那些将军、副将就一定都要在场的吧?”她边想边问:“要救朱竹文他们离开,旁人也一定想不到会在结婚当天吧?”
沈一拂听懂,摇头否决:“这一次,我不愿我们结婚是因为什么目的,我希望给的婚礼是……”
她打断他,“这么说,这个法子当真可行?”
他坐直了,“妘婛……”
“对我而言,婚礼是什么形式一点儿不要,最要的是和我结婚的人,是你。”她望着他,眼睛晶晶亮亮的,“过去是你,现在是你,以后还是你。”
“只是从,没有能力、也未能够同一起承担……”
“一拂哥哥,这一次,我不想只是被保护,我也想同一起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本章未完,后半章大婚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