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控席上传来检事长清嗓子的声音,在这一秒钟,成步堂只能假设御剑已经等不及想继续盘问,不允许一丝一毫的逾矩。但当他偷偷向检控席瞥了一眼时,却发现这人只是伸手拂去领口落上的灰尘,另一只手安安静静地放在桌面上。不要有压力,他用动作告诉他,慢慢来。
成步堂不确定是应该感谢他,还是担心他的理智。
他重新转向汉森夫人。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他静静地看着她死死握住她假肢手腕的手逐渐放松了力气,最终离开,滑到她胸前的毛衣上。成步堂大吃一惊,脱下西装外套,用它为她挡住了法庭观众的视线。只剩下裁判长和御剑还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法官发出一声嘶哑的叹息,别过脸去;而检事长也转过身,屁股靠在检控席的长桌上,格外小心地擦拭起眼镜的镜片。
“非常抱歉,我原来不知道您的义肢……这么的……长。”成步堂结结巴巴地说着,笨拙地道着歉,当他听到皮带扣松开,假肢落在长凳上发出咔哒一声时,他很可能向后瞟了一眼——
很快他把他的脸转向肩膀,把目光固定在自己的三角肌上,祈祷她不会因为发现他呆呆地看着她赤裸的上身而对他提出他性骚扰指控。
“给你。”
成步堂终于可以正常地注视着汉森夫人。没有假肢的填充,她的毛衣面料在那些空空的空间里凹陷下来,露出胸罩带和乳房的曲线。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把话都咽到肚里,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被告人的肩膀上,尽可能恢复她被他夺走的体面。
“谢谢。请相信我一定会证明您的清白。”成步堂接过假肢,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不相信你,你不会走到这一步。”
说得没错。
这条义肢在肩部、肘部和手腕处各有一个关节,手指则固定在一个类似于握手的姿势。成步堂边走边想,那个大锤的把手怎么也不可能塞进它的拇指和其他手指的空隙里。
“异议!”御剑突然发难,让成步堂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义肢同样也能承受负载!你之前所作的‘只能填满她的袖子’的假设是不成立的!如果要出示证据,成步堂,你至少应该给出证明!”
辩方律师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检事。从他的声音中,成步堂可以感觉到,这是御剑给他的一个机会。他在引导他举起手中的证据,去粉碎控方自己的主张。
【自从他的老师狩魔豪因谋杀他的父亲被捕和死去后,御剑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目标不再是不惜任何代价让被告获罪,而是揭穿谎言、找到真相。他努力确保不再有任何清白之人因自己的失误而蒙冤。唯有如此他晚上才能够顺利地安眠,而不是在梦境中受到亡灵无止境的折磨与纠缠。】
【这便是法律的黑暗时代的终结。】
【但是,御剑所说的“证明”是什么意思?我遗漏了什么吗?】
成步堂盯着御剑双眼周围紧绷的线条又注视了一会儿。随即,检事长在衣袖上的一个微妙的手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双手抱胸,精致的食指在前臂上做了一个画圈的动作,就好像在用他那修剪整齐的指甲在布料上面写了什么字一样。
他垂下头,脑中已经有了答案。
【没错!】
“裁判长大人!”成步堂转向坐在高台上的胡子老头,“本案的凶器是一把非常大、非常重的大锤,是吗?”武器的照片出现在法庭两侧的屏幕上。
“正是如此。在我的牧场里,为了修篱笆也有一个非常相似的锤子。”
【难以置信你居然拥有一个牧场,裁判长大人。但我想我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比你更温顺、甚至挨过鞭子的法官了。哈——等会我必须和真宵吐槽这个。】
“手柄上清晰的标明了这把锤子的总重量,共计21磅,大约是10千克。我们现在都知道被告有一条假的手臂,这是我刚刚证明的。”
他抬头看向法官,裁判长示意他像以前一样继续他的表演。
“我现在会在屏幕上展示印在这条义肢上的文字,”成步堂把假肢拿到证据相机前,翻转它的角度直到那行凸起的小字清晰可见,“即使被告能够设法将大锤的手柄卡在她的手指之间,也还是有说不通的事情。”
“那你还在拐弯抹角的说些什么?”证人席上的“目击者”突然叫起来,紧张地用手指绞着她灰白的头发,“是假肢又怎样?也不能证明她不能把锤柄塞进假手里——你自己就是这么说的!”
“哈默斯女士,你的证词从一开始就是谎话连篇,而我将证明这一点。”成步堂转身回到辩护席,指向怀中的塑料假体。“这条义肢上的文字清晰地这样写着:
【最大承重重量:5kg】
这意味着,即使她设法举起大锤,在她挥动它的时候也必然会在义肢上附加超过5kg的载荷,从而令它在肘关节处折断!在你的证词中,你从来没有说过她是用右手单手袭击的——这对她这种身材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但是!”
“你刚刚明确表示她采用了左手在上的姿势举起锤子攻击,不是吗,哈默斯女士?”他忍不住利用她的名字加重了讽刺。*
*(哈默斯女士的姓氏Hammers与锤子hammer谐音)
“你是说一个女人就无法举起大锤吗,你这个愚蠢的刺刺头?!”
【哦,开始了,针对他发型的吐槽。甚至和性别歧视联系起来。】
“我会让你明白的,你这个小混球,我们全家都比你这个垃圾律师更会使用锤子!在以前我可是我们村的冠军——用不着锤子,我赤手空拳就可以把你放倒在地!”
【我可以反对她,不过我更愿意让她给自己的坟坑挖深一些。】
当她继续对成步堂、成步堂的头发、他的时尚品味以及他还不到40岁的年龄大放厥词时,他只是默默地归还了汉森夫人的义肢。她温和地感谢了他。成步堂的外套仍然披在她身上,她开始重新装上假肢。与此同时,大部分观众的注意力都被发疯的证人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