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这一次没有反驳,只是洋洋得意地笑着,在被子下面活动身体,以找到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成步堂突然意识到他身上肯定插了导尿管,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一点,只是这一定很不舒服,希望它能尽快被移除。
【或者,如果他想办法把它扯了出来,很快我就不用再装回去了。那个管子也许就是他没有下床或者试图从医院逃走的主要原因。那些护士知道她们对一个像御剑这样的人做了什么吗?】
“昨天的庭审怎么样了?”御剑突然问道。
“庭审?哦!你是说汉森夫人那个案子?那是被害者的妻子做的。我认为是哈默斯女士……用锤子击打了她的丈夫,因为他想让她停止那些倚老卖老的行径,而她为此杀了他。”成步堂耸耸肩,晃晃悠悠地走到床边的椅子旁,用手指抚过床尾的栏杆。
“你认为?”御剑愤怒地咬重了这个字眼。
“好吧,当时,我的注意力全在某个在法庭检控席突发中风的检事长身上。所以你必须得原谅我对上述事件的记忆有模糊不清的地方。”
“我……”那人又别开了目光,难以置信地低声道,“我在法庭上昏倒了?”
“你不记得了?”成步堂咬着嘴唇,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你可最好别。哈默斯女士刚一开始忏悔她的罪行,你就像一滩稀泥一样瘫在地上了。”
“听起来真不错,”御剑咕哝了一声,“所以你是说,哈默斯女士把她自己的丈夫哈默斯先生敲死了*,并把这一切嫁祸在汉森夫人和她的假手身上。”
*(原文是“MsHammershammeredherhusband,MrHammers”)
“我……没什么好补充的。”空调喷出的冷风吹过他温暖的身体,成步堂用手掩住嘴,在御剑的床腿上踢了两脚,疲倦地靠着椅子滑了下来。然而他无法掩饰自己的笑声。“这些人的名字都他妈的是怎么一回事!就像今天自杀的那个护士,她的名字叫波利·沃德*,在医院病房里工作,照顾病人。造化——弄人啊!”他拉长声音叹道。
*(PollyWard,ward也有病房的意思)
“沃德?”检事长突然直直地坐了起来,“我在哪里听过这个!”他自言自语道。
“你现在可是在医院里,御剑。”
“不,我以前……我以前肯定听过这个名字。人名。”御剑伸手用力地捂住头,显然痛恨于他受损的大脑不争气地丢失了信息。“某个人的名字。”
“嘿,没事的,不用太钻牛角尖。我在外面的时候确实提到了她的名字,它被写在药瓶上。也许你当时听到我提到她了?”成步堂关切地偏过头,试图吸引御剑的目光,从而减轻他的一些压力。
“不,成步堂,我是在别的地方听到的。来自……这里的某个人。就在这间病房里。”
成步堂意识到,如果不解开这个谜团,御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鉴于他的头脑处于如此异常的状态,他惯用的逻辑推理并不能起到什么效果。成步堂上场的时候到了,他得意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坐在床前。
“好吧,那么让我们来解决这个问题。波利·沃德是这家医院的护士。据我所知,她通常工作在六楼。她也是从六楼跳下来的。你现在在二楼,距离她工作的病房相差甚远。是吗?”
“不错,”御剑赞同道,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突然露出一种近乎羞怯的表情。
“她没理由到这里来,这意味着你应该从未见过她。另一项确凿无疑的证据是,在她自杀之前,你甚至都没有恢复意识。因为脑部手术,你在早晨六点才刚刚醒来对吧?在那个时候,她刚好从窗户一跃而下,随后应该很快就死掉了。是这样吗?”
检事长只是不安地点点头,习惯性地敲着食指。
“那么,你醒过来以后,有医护人员来过这里吗?”成步堂问。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们谈了什么?”
“他们……换了我的尿袋。并且……通知我——”御剑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把挡住眼睛的头发甩到一边,“我的医生很快就会来——我的医生!沃德先生!”
“没错!你的医生——等等、什么?”成步堂瞪大了眼。
“我的医生叫沃德先生,成步堂……哦。”御剑低下头看着膝盖,银色的刘海又遮住了他的右眼。“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迟迟没有出现。他一定与沃德护士存在某种关联。说到这里,我还一直在恼火他为什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成步堂挠了挠脖子,叹气道:“我今天早上六点之前见过沃德医生。他让我呆在病房里等着你醒来。他坚持他自己不必留下,因为可能会吓到你。我记得他当时的说法是,在你昏倒的时候我正在现场,我在你最后的记忆中,这可能稍微能够安抚到你。”解释这些总感觉非常蠢,也许它们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尤其是御剑在醒来时突然人格分裂发作——也可能是产生了幻觉,但成步堂知道御剑最喜欢诚恳的回答。
“我……知道了。”御剑道。他叹了口气,又躺回床上,盯着对面的钟。“我应该被指派一名新医生,沃德医生现在明显有些麻烦。”
“我也有同感……”成步堂从座位上站起来,脱下外套,把它和领带一起扔在椅子上。“我去护士站调查一下怎样?你应该被时时密切监控,特别是在发生脑溢血之后。”他又解开了几枚扣子,好让他的脖子和衣领得以呼吸。他咧开了嘴,那笑容简直明媚过头,御剑疑惑地瞪了他一眼。“而我甚至还能学你的样子去搞些华而不实的茶水喝。”
御剑的喉结动了一下,然后把指尖按在嘴唇上。但很快他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了,“我无法否认那听起来有多诱人,”他放下手,抬起头看向成步堂。“但是,请你把找到医生作为首要任务。我可不想我这辈子喝的最后一杯茶是医院餐厅提供的自助冰红茶——就因为你忘了请新医生过来。”
“你可真是个大小姐。”成步堂大笑着走出房间,仍能听到御剑大声反驳着他的话。
当成步堂走向二楼中心的护士站时,看到了糸锯那显眼的身影。他来不及细想,就笔直地走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哦!”这大块头的警官高兴地叫到,“我正要去找你的说!”
“嗯,太好了,我也想和你聊聊关于……关于这个自杀。”
“怎么了?”
成步堂清了清嗓子,脖子上不再有一条勒得死紧的领带,他突然感觉非常不专业。“我只是……我是说——自杀。我还没法完全确定这一点。”
“我明白你的意思,”糸锯拿起他夹在耳朵上的笔在后脑勺划来划去,“你说的关于尸僵的事真是让我头昏脑涨!今天早上那护士跳楼的时候,气温不冷也不热,根本没有达到加快僵直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