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停下了话语,凌少主低头摩拳着棋盘上的棋子,因力气过重手指甲泛出了淡白。
之前的事还能不停歇的讲完,可如今却是断断续续的总是要沉默一会儿。桃灼想着,其实那一刻对少主来说才是最煎熬的。最爱的人带着仇恨离去,又以残忍的蛊毒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最亲的人一直在隐瞒欺骗,偏又在他最痛苦之时说出所谓的真相。爱情、亲情,都不复存在,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所以,在我盼着阿璃的那段时日里,他却一直在躲避着“我“的追杀。”凌少主似乎是想苦笑,只是动了动嘴角却始终没露出什么表情。
“一时间万念俱灰,我想寻死,皇兄却日日夜夜守在我殿中,连国事都置之不理。我也恨过,怨过,可终究血浓于水,我也心疼他。蛊毒无解,我不愿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就求着离开宫中。也是皇兄对我有愧,虽不忍却也允了,对外只说我患了重疾,早逝。”
至此,似乎一切尘埃落定。为了皇室颜面,被阴谋毁掉了爱情。也是因为楚天璃的不信任,被爱情毁了一生。曾经也是单纯顽劣的少年,蜕变成脾气怪异阴晴不定的凌少主。
桃灼小心翼翼的说道,“少主,其实楚天璃也没什么错。”
“没错么?”凌少主眸色忽然间阴沉下来,挥手扫落了桌上的棋盘。棋子散落一地,白色围绕着黑色,黑色又包裹着白色,犹如凌少主的那段过往,没法单一的去判断对错。
可无疑,凌少主是最无辜的。
他盯着桃灼冷声说道,“他怎么没错?他但凡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不会害了我一辈子。他不信任我,从来就没信过。”
桃灼不敢再说话,蹲下身子默默的拾起地上的棋子。好在凌少主对他一直不薄,并未真的迁怒于他。
将所有的棋子归置到棋盒中,桃灼又去热了水,为凌少主沏了新茶。
吹拂着热气,凌少主问道,“你是不是搅入朝局中了?”
什么都瞒不住他,桃灼也没想隐瞒,点头道,“是,如今皇帝病的已经无法下榻,一众皇子蠢蠢欲动。我是不愿再过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想为自己谋个出路。”
凌少主未语,桃灼从侧面看只见他睫毛轻颤,雾气在睫毛尖儿上凝结出细小的水珠,衬出了哀伤之色。
如今病入膏肓的皇帝,却是当年最疼他的兄长。
桃灼轻问,“少主,你,要入宫看看么?”
沉默了片刻后,凌少主摇了摇头,“萧凌,十八岁那年就殁了,葬在皇家陵园中。”
夜已深,桃灼留宿云烟小筑。
与凌少主同床而卧,桃灼猜想着少主这些年过的实在寂寞,所以才愿意和自己靠近,想缓一缓那无尽的孤独。至于凌少主为何不排斥自己,桃灼觉得大概是十八岁的自己像极了十八岁的凌少主,单纯的傻傻的爱着,却又被伤害着。
被凌少主的故事扰的心情沉重,桃灼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还有话想说,想问,却不太敢开口。“少主。”憋了许久后,桃灼还是忍不住很小声的唤着。
一片安静,只有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就在桃灼以为是凌少主已经睡了时,听到淡淡的一声回应,“嗯?”
桃灼抬手蹭了蹭鼻尖的细汗,壮着胆子低声说道,“我,我也想听听关于夙夜的故事。”
凌少主睁开眼,是比外面的月色还要清冷,令桃灼心底发寒。
“你今儿话太多了,别再惹我生气。”凌少主警告着。
桃灼将头缩进被子里,不敢胡乱去打探关于凌少主的过去了。
片刻后,只听得凌少主鄙夷不屑的说道,“一个狗奴才而已,能有什么故事。”
桃灼探出头,杏眼里充满真挚的劝说道,“可夙夜是真心喜欢少主的,少主何不放下过去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桃灼的好意只换来三个字,滚出去。
瑟瑟寒风中,桃灼冻的手脚发麻,双手抱怀的在月光下不住的蹦跳着。好在凌少主还没有完全丧失人性,半柱香后,命哑奴将桃灼带去云雀楼。
这一夜,凌少主都没有入睡。他第一次与人敞开心扉谈起了过往,曾以为那些爱恨会烂在回忆中随着自己长眠,不料也有忍不住想倾诉的一天。
脑海中都被那些痛苦的过往占据着,期间也浮现出夙夜的面孔,但很快又被凌少主赶出。
夙夜是真的没有什么故事,就算细说着讲起来,也不过是当年凌少主扔给他一个馒头,他就誓死追随不曾离开。是他召集了一些江湖高手成了凌少主的影卫,也是他趁情蛊发作时将少主玷污。一而再再而三,直到凌少主如上瘾似的完全依赖他这个“药引子”。
夙夜的事三言两语就可以讲完,但他带给凌少主的屈辱却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
翌日,正是年节。
桃灼站在烟霄阁外的温暖旁,静等着凌少主起床。这云烟小筑实在清冷,没有一丝过年的气氛,也难怪风玄苍他们几个在自己府中筹备年节时喜不胜收。
“你怎么还没走?留在这等着我请你吃晚饭?”凌少主擦着湿漉漉的脸颊,声音还有着刚刚起床后的沙哑。
桃灼笑着歪头捏了捏耳垂,“少主,你去我府中吧,咱们一起过年守岁。”
“不必了。”凌少主语气淡淡的,可眉眼间却透出一丝笑意,“我喜欢清净,不愿意和你们闹腾,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