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几年,小阮软从襁褓里长大了,长得很是粉嫩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瞧着就招人稀罕。
但他却不是个省心孩子。长得个小天使的好皮囊,却成天不干小天使干的事。今天偷了老李家的瓜,明天翻了孙寡妇的墙,后天放了老陈家的牛,大后天又弄哭了老杜家的闺女……
每每被抓包,这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包子却能叉着腰狡辩,死活不认,于是就要请老郎中来赔笑赔钱,还总看人眼色。
村里的人都说,这孩子是个讨债鬼。
当然,事后阮软大魔王也难免被追着打,但最后一般都是老郎中气喘吁吁地放弃追赶,摆摆手叹息:“你这孩子哟……”。
无关痛痒。
就这样在老郎中家潇洒到了七岁,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让老郎中缠绵病榻。
村里头很多人都过来看望。但不久后,所有人都无法为老郎中的病哀叹了。
……瘟疫。
瘟疫是多么可怕的东西,相信村头那些个没读过书的小乞丐都懂。
这个村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医者难自医,老郎中对自己的病无能为力,很快去了。
村里也陆陆续续死人。
阮软永远记得,那天突然有很多人围到他家院子里,远远的,捏着鼻子对他们的院子指指点点。
他很茫然,然后看着那群熟悉的人捂着口鼻冲进来,一把火点燃了院子。
熊熊火光冲天。
映红了他的眼。
老郎中的尸体还在他身后的屋子里。他也还在火海里。
火灼伤了他的面颊,一片火辣辣的的疼。他的眼睛也刷地流下泪来。
村里的老人看不下去,直叹“造孽哟”。隔壁院里的老李不忍心,竟不顾众人阻拦,冲进火海硬生生将已经懵了的他拽了出来,
“他到底是个孩子啊。”老李抽抽鼻头,对乡亲们解释道。
“什么孩子!明明是个煞星!”
“烧死他!烧死他!”
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制止了大伙过激的行动,冲阮软指指远方,“这个村子容不下你了。”
驱逐与流浪。
阮软刚出生就被遗弃,两次被收养,都克死了人。
他离开了这个村子,从此过上了浪迹天涯的生活。平时跟一群大乞丐一起在镇子上乞讨,饿了就去讨些剩菜剩饭或者是馊了的包子馒头,实在不行,很多人家养的大黄狗跟前的碗里头,也盛着食物呢。
下雨了就往富裕人家的屋檐下躲,破庙里往往人满为患,他一个小孩子也抢不过。当然,如果人家的护卫赶人,他也只能一户一户换地方,直到找到安身之所。
为什么没有遇见其他好心人收养他呢?
遇见了,当然遇见了。
那是一个老妇人,据说也是守寡多年,家里还立了牌坊,出了名的好心肠,之前还收留了好些个流浪儿呢。但这位好心的老人家身体不好,一身的病,竟没过几个月就撒手人寰,她没有子孙,微薄的家产被她收养的孩子瓜分了干净,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屁孩。最后他什么都没得到,被人赶了出去。
他再次流浪,又日益孤僻,后来还有谁会主动招惹他。
又这般辗转了一年。
阮软永远记得,他八岁那年的秦淮雨夜。
那时是梅雨季节,黄梅雨,青池塘,蛙声绵。
他靠在城墙角里,遥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秦淮秦淮,销金窟,温柔乡。
但所有的才子佳人,莺声燕语都与他无关。所有风花雪月,温柔缠绵都与他无关。
他只摸着瘪瘪的肚子,考虑着下一顿去哪里找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