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爷好,这么晚了还出去?”
“嗯,去接个人。”霍鸣单手取下门闩,将门拉开。
家仆对着他的背影喊道:“霍爷您什么时候回来?小的好给您留门呐!”
“不出一刻钟。”
这句话完整地传入家仆耳中时,霍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上。隐锋枪尖的缨芒仿佛一颗星辰,在黑夜里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第一卷·庄子歌完)
第二卷·人间世
第8章
十七岁时,霍鸣从父亲那里继承了隐锋。
隐锋是把锥枪,枪头四棱,以百炼钢铸就,最初由何人打造已不可考。锥枪隐锋汲取北枪和南棍之长,无论是刺是扫,都能有效制约敌人。它原藏于皇家武备库,因霍家在平定塞北叛乱中的表现,而被赏赐给霍家。自那以后,只有霍家家主才有权使用此枪。因此,这一柄枪已成为霍家的标志。
长枪一现,敌人便明白了霍鸣的身份,出手比先前更加狠戾,招招直奔霍鸣要害,不留给自己退路。
对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仅是格挡就让霍鸣很吃力。即便霍鸣能抓住机会反击,刺中的也只是对方衣袂的残影。一来二往,几道暗器在霍鸣身上擦出轻伤,所幸伤口不深,不致拖缓他的行动。
帮那逃命的少年挡下追杀者后,已过去了一炷香。想来那少年已到了辽府,只要自己再拖一会儿,援兵应该很快就会来。
微弱的夜风送来西侧有规律的呼吸声。那是敌人的藏身之处。霍鸣压下马步,将枪收至腰侧呈守势。他想起父亲的告诫。那时,他已能在所有树叶落地前刺中它们,以为这就是最好,但父亲说这远不够。“比树叶更难捕捉的是它搭乘的那缕风。枪术家穷究一生,都在捕捉它。但从我们出枪的那一刻起,风便已开始远离。它的无法捕捉,让我们不停提高自己的极限,去逼近那个不存在的终点。”
霍鸣把枪换到另一只手,用手背拭去额头的汗滴。
尽管敌人很快,但不是风,既然不是,就有办法近他的身。不过,他每次出枪时,敌人已不在那了。除非——
从墙头的阴影中,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没落的霍家也要来凑京城的热闹了?看你拿着这么一柄好枪,却不知该如何用它,真是天大的浪费!”
霍鸣被对方一激,怒道:“霍家如何与你何干?要尔多舌!”
一道劲风袭来,霍鸣下意识地往右闪去,一枚银镖贴面而过,打进他身后的院墙。待他回过神,敌人已向他冲了过来。霍鸣反手将枪尾向对方下盘扫去,被敌人避开。对方在墙壁上反蹬一步,双臂翼展,扑向霍鸣。霍鸣用右手握住对方刺来的匕首,鲜血霎时从他掌心涌出。敌人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要退时,霍鸣的左手将枪身向前一送,在对方腹间拉开一道口子。敌人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捂住肚腹,涌出的鲜血瞬间染透了他的白衣。
霍鸣朝对方一挑枪尖,喝道:“你师出何派?为何要追杀他人?”
此时,他才看清敌人的样貌。
此人与霍鸣年龄相仿,着一身白衣,腰间系有红绦,虽是少年样貌,但望向霍鸣的眼神却十分阴鸷。
霍鸣被那目光一激,略带怒意道:“我方才那一枪已经伤到了你的内脏,若你要强行走动,肠子都会被拖出来。”
那白衣少年咬牙道:“若不是那柄枪……你怎么会伤到我?”
阵阵蹄声忽从不远处的闾巷传来,霍鸣知是辽府的救援到了,心中有了底气,语气也强硬起来:“你走不脱了。”
“那又如何,”白衣少年咳出一口鲜血,“我死了,也捎上你一个。你已中了我们的毒,不出三月,就会毒发身亡。”
霍鸣闻言,立刻向对方扑去。少年往后一退,脚步不稳,被绊倒在地。霍鸣踩住对方手腕,枪尖抵上他的喉头,厉声道:“你说的什么毒!”
少年脸色惨白。他攥住霍鸣的脚踝,想让对方移开。霍鸣将枪尖往前探进一寸,刺破了对方的皮肤。
“你刚说什么毒!”
少年握住霍鸣脚腕的手慢慢松了力道,但直到他死时,也没有移开紧盯霍鸣的目光。
霍鸣愤恨地踢了一脚尸体,蹲下来,在上面摸索。除了一块写有“介者”的令牌,他没有找到其他物事。
他只好靠墙坐下,从衣襟中掏出一方棉帕,将枪身夹在腋下,单手把枪棱槽中的污血吸净。不知是否由于敌人方才所言,他开始觉得伤口有些发麻。
这时,一列骑手出现在了巷口。霍鸣认出他们所穿的辽府深衣,便拄枪站起,一瘸一拐地向这群门客走去。
尽管已换上干爽的衣裳,但长庚仍不停颤抖。他的身体似乎记住了郢河的冷。
他蜷坐在墙角。屋外有人匆匆走过。他抬起头,希望那个人能推开这扇屋门,告诉他,他们找到了任肆杯。
但门没有被推开。那串脚步逐渐走远,一切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