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翳兮蔽日,星命兮芥尘。
飞鸟尽兮不返,狂歌叹兮弦断。
我欲乘槎以问津,不见蓬莱撑蒿客。
碧海扬波涛涛去,渚洲无涯亦难渡。
霍鸣附在长庚耳旁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些门客要走了。”
“走?”霍鸣蹙眉道,“为什么?”
“京城已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长庚语气消沉地说。
“但他们可以待在这里啊。”
“新皇帝容不下他们。”
“是……因为楚舆的事吗?”
“那只是一个引子,”长庚思索片刻,续道,“二哥早就想除掉辽公子了。辽公子是太子的舅舅,无论他如何远离朝堂,只要待在京城,对二哥来说总是隐患。何况,这里的门客本就不是循规蹈矩之徒,一向不为皇族权势所喜。恐怕楚舆今天没有出现,二哥也会想办法赶走这些人。”
“可这些人在京城住了这么久,为什么因为这件事就得立刻离开?”
“离开是最安全的办法。二哥今天直接判了楚舆车裂,甚至都没让刑部过问,你想一想,他会如何对待其他人?”
霍鸣刚要说话,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的声响。那足音沉重而整齐,还有盔甲和武器相碰撞而发出的金铁之声。
霍鸣立刻站了起来,将隐锋枪攥在手中,长庚见他面容一变,已猜到不详的端倪。
这时,一个家仆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清谈厅,扑倒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府外、府外来了一批军爷!”
执金吾涌进辽府,堵住了清谈厅的唯一出口。门客们骚动不安,但仍然为辽公子让出一条路来。
辽公子向站在门口的执金吾头领走去,在几尺外停住,与那人对峙而立。那名执金吾身材高大,头戴兜鍪,以缨带系在颔下。一张怒目金刚的鎏金面具挡住了他的脸,只有眼洞中露出一双漆黑的眼。他及院中一干执金吾都身着齐备的乌锤甲,腰间配有宝剑。他们的出现捎来一阵带有铁味的寒气。
执金吾统领环视一圈厅内众人,对辽公子一抱拳,冷言道:“接陛下急敕令,要求公子于明日平旦前遣散所有门客,逾令者当斩。”
辽公子朗言道:“这位军爷,可有陛下盖了印玺的敕令金帛?”
那执金吾从腰间取出一方卷轴,在辽公子眼前展开。
辽公子仔细读了一遍,目光移回执金吾。“可否引我进宫面见陛下?”
“陛下正在服孝,此时不便见客。”执金吾将卷轴收回原处,一手拄上佩剑的柄头,逼迫的意味不言自明。
“这件事不应该只有一种法子来解决,”辽公子面色不改和缓,但眉间有骨鲠气,“足下不必以剑相逼。”
“军令如山,并非花言巧语能易。”执金吾语带轻蔑。
辽公子一拱手,道:“陛下这几日哀伤过度,我府上门客逾矩,惹陛下发怒,实属辽某之过。辽某今后定严以律人,绝不再犯。如有再犯,辽某自戴枷锁以俟司审。”
“你散去诸门客,自然不会再有类似之事发生。”
执金吾此言一出,将剑一拄到地,挡在辽公子面前。“执金吾左营金刚卫樊青及麾下四十九人,今夜驻于辽府,直至公子府上所有门客离开京城。”
辽公子正要回应,忽然从门客中飞来一个酒盅,不偏不倚地砸在樊青的兜鍪上。酒泼溅而出,顺他的面具滑下。
樊青怒喝一声,宝剑出鞘。
一个赤足左衽的门客将辽公子挡在身后,一挥宽袖,将掌击在樊青手腕上,让樊青那一剑歪了去向。随后一众门客将辽公子围住,摆出御型。
樊青面具后的眼睛瞪大了。他厉声道:“辽府门客谋逆!拿住所有人!生死不论!”
离出口近的门客们破窗而逃,但被候在院中的执金吾挡住了去路。清谈厅内霎时人群涌动。里头的人想出去,但屋外的人逃不出执金吾的包围,只能退回屋中。院中充斥着尖叫和物品碰撞的声响。瓮坛被人撞翻,倾倒在地碎成百片。酒水四下流淌,一遇到倒地的烛台,立刻窜起火焰。
霍鸣将长庚掩在身后,单手握紧隐锋枪。他们所处的地方是最里的角落,难以冲破重重人群。长庚死死攥住霍鸣的衣袖,腿肚子打颤。霍鸣一把握住长庚的手。长庚才发觉霍鸣也在颤抖。
火焰顺流淌的酒液向四处蔓延,仿佛蜘蛛张开一道大网。墙壁上的卷轴一角猛地着了,画作蜷曲起来,逐渐化作灰烬,成团地掉在地上。
在炽焰的气息中,两个少年同时闻到了血味。
执金吾在手无寸铁的门客间肆意挥舞起刀剑,人们尖叫着想逃跑,但屋内太小,无处可避。刀剑一楔入他们的身体,鲜血便喷涌而出,溅在墙壁和竹席上。血腥气似乎刺激了执金吾。一个士兵抓住一个女门客的头发。女子捶打着执金吾,想要逃脱,但士兵将刀一把插进她的胸/脯,使她登时毙命。
长庚颤抖地说:“霍、霍鸣,我们、我们得逃走。”
火焰对身穿铠甲的执金吾毫无影响,但一沾上门客的布衣,便有可能要了那人的命。一股炙烤的味道在屋中散开,和着血腥味和人死时的秽物之气,让霍鸣一阵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