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日。
皇上下诏:将立太子之事推迟一年,一年之后举办天皇比试,评定人选。
莫言齐看到信笺上的两行朱砂小字。“啪”的把它拍到枣木桌上,哑着嗓子说道:“老皇帝这不是明摆着要把太子之位传给十一王嘛!我看十一王虽文武双全,却不如王爷有胸襟谋略。不就是子凭母贵吗?”
话一出口,见刘焕面色阴沉,立刻后悔自己失口戳到了他的痛处。人人皆知,皇帝现在的宠妃是周倩玉。宠幸二十年荣华不衰。其父是先皇世宗时的大将军,赫赫有名,显贵一时。而八王德母亲本是宫女出身,为人温润与人无争,总是低眉顺眼的模样,所以并不受宠。有幸地诞下龙子之后依旧没有受宠。更有与大臣私通的丑闻,被太后处死。子凭
母贵,所以,八王并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孤身一人挣扎在宫闱的争斗中。小时受尽屈辱,得到如今的辉煌全凭自己的努力,一路的辛苦和艰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刘焕十八岁时,央求随军出征攘除奸凶。皇帝并不把他放在心上,第一次应了他的请求。不过三十万大军中受他支配的不过区区三千兵甲,当他骑上他的爱马腾云立在军队之前时,又有多少人暗自讥讽他是有名无实的皇子。
谁料到这八王胆大之极,独自带着三千骑士潜入敌军中心,出其不意砍了敌人的首领的项上人头。扰乱了军心,结果这一举将我朝的劣势扭转,反败为胜。从此,在百姓和朝廷之中取得了威信,被封为晋王,成了我朝历史上最年轻的王爷。现在还有谁会讥笑刘焕,有的只是羡妒和崇拜。
莫齐言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看着刘焕。
刘焕似乎并不在意,用手指关节有节奏的敲打着梨花木桌面:“一年之后这太子之位也不一定便是刘昭的。齐言,你手上还有多少人马?
”
“六万。”
“六万,本王手上还有三十万。齐言,你可知那无名军队?”刘焕端起桌上香茗,轻轻拨盖吹起,眼眸却一直盯着莫齐言。
“是,末将听闻过。是吾皇盛年时组建的,无名军队发展至今已有七十万人了。他们骁勇善战,所向无敌。可却没有人率领也从不参加战斗。无名军队只听从拥有兵符的人,而这兵符却无人知晓在何处。莫非,王爷的意思是找到兵符?”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着不明的颜色,喃喃地点头:“只有这样,只有这样。”却不是找到,而是得到。
刘焕忽然起身,走向环扣式落地窗前,临窗负手而立。抬头看向浩瀚的碧虚,眼眸中满是坚毅和决绝。他要没有一丝强迫地得到那七十万无名军的兵符。他要这天下迟早有一天是属于他的,不管用什么手段,也不计后果。他要让那些曾经嘲笑作弄他的人伏在他的脚下哭着看他笑!
日子一天天流水般过去,素栀胳膊上的浮肿已经消了。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精神竟然一天比一天差了,时不时地走神。胃口渐小,到后来,竟然什么都吃不下了。
刘焕疑心是什么地方有问题,细细询问了素栀的日常作息膳食,察看了素心院上下的所有可能存在异样的地方。药膳也是亲自监管,菜肴也是亲自试毒,竟没有发现任何异处。
素栀怕婉王妃忽然转性子使坏,思忖着取了医书看,发现她日日敷的由蛇莓研制的膏药与那铃兰香相融,有益无害,反倒利于消肿。她想着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身子却一天天差了,后来连看书的精神也没了,成日躺在床上昏睡。
刘焕请了最好的几个御医看了多次,都说无计可施。看着晋王冷如冰霜的脸,只有颤巍巍地告退。
“素素,醒醒。”正在混沌之中,听见他不停歇地唤她。勉强睁开眼,看见昏暗的纱帐内那双眸子熠熠生辉。
刘焕见她醒了,心中松了口气,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丫头,你真贪睡。整整两天都没起来过,不饿吗?”
素栀摇摇头,见自己只穿着里衣,而他就躺在锦衾之外,纱帐之内,柔柔看着她笑了。“你怎么躺在这儿?”素栀不禁红了脸。
刘焕起身,轻敲她的脑袋:“真是不知好心的丫头,我叫你起来用膳,你倒怨我来了。”
正说着,琳琅在榻边恭敬说道:“王爷,颂王来了,在门口等着呢。”
刘焕应了声:“引他进来吧。”说着出了帐子,顺手将帐子掩好。
“颂王?”素栀不解,他似乎从不愿意让外人看到自己,自从上次出事后,更是将素心院圈起来,除了琳琅和他,就再不许旁人踏入。可现在这是......
刘焕立在帐外:“他是我十一弟。和我交往甚深,又通晓医术。我想让他来瞧瞧你这病,也许好得快些。”
话刚说完,珠帘挑开,一抹白色身影现在眼前。刘昭只着便衣长衫,并无诸多修饰,只是开襟处用同色丝线绣了几只中通外直的竹子,栩栩如生,仿佛清风一来就摇曳作响。只是若不贴近看,怕是注意不到这精巧绣工的。
“八哥。”刘昭拱手行礼,看见他站于纱帐一边,帐内隐约有个人影,便问道:“就是她?”
刘焕点头,让他走近坐于床边。
“颂王万福,民女实在起不来身,还望颂王不要怪罪。”一腔柔软的声音好像是山雾中的莺啼,动听空灵,只是透着些许无力和病态。
“无妨。”他刚坐下,就闻见隐约的栀子香气,淡淡的沁人心脾。一阵恍惚,又马上定下心冲刘焕微笑:“八哥,我开始了。”
刘焕深色眼眸却一直盯着帐内的人,定定点了下头:“有劳了。”又对帐内人柔声唤道:“素素,把手伸出来吧。”
刘昭一直奇怪,从未听刘焕有如此的温柔的声调,这帐内人到底是谁?昨日刘焕请他帮忙时可以隐讳了她的身份,只说是府中女眷。刘昭想能让刘焕主动来请求他的人,一定是王妃。却听那女子以“民女”自称,觉得奇怪。又见他的温文细语,就是对着他们这些兄弟也是少有的。不觉觉得帐内人在八哥心中的地位非凡。
直到一截藕般的皓腕伸出摆在他面前,刘昭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拂开袖子摸上女子的脉动,只觉指下生温,却不经意发觉指下的那一
寸肌肤滑嫩之极。
素栀微睁着眼,隔着纱帐,她看不真切,只看见一个朦胧的身影坐在身前。腕上的那微凉的手指忽浅忽深地游移着,似乎小心拿捏着。
刘焕见他蹙眉请脉了许久一言不发,不禁问道:“怎样?”
刘昭收回了手,抬头看隐隐有些担忧的八哥,缓缓开口:“这位姑娘,脉动很浅并且似无规律。似乎中了某种慢性的毒。”
“毒?”刘焕想得到确认一般重复了一遍。见他坚定的点头后,眉头不由得拧成川字。
“我来问姑娘。近日睡得可好?”刘昭问道。
帐内幽幽传来:“睡得很香。”刘焕又补了句:“极沉。”他不动声色笑了笑,似乎想看她脸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