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是何时——”还未说完就被刘焕打断了。
“十一弟,我来说吧。你像这样问,不知要问到何时的。”于是,刘焕把所有的细节都告知了他,只是跳过了她何故被烫伤的。
刘昭细想了一会儿,走到了香炉边,细细打量起来。纤长的手指捻起一些香屑,凑到鼻前细闻。他的余光瞄到了不远处的盛冰缸,皱起了眉。“八哥,快快把这香炉和那冰块撤了。”
刘焕神色一凛:“怎的?香有问题?”
刘昭刚想回答,却听帐内的人说道:“不会的,素素在医书上查过,这铃兰香与这蛇莓草相融,是没有害处的。”刘焕也是无言点头。
刘昭不知缘由微微笑了:“姑娘所言无差,只是有一点是难以注意的。”他看着刘焕,笑意渐渐隐去,坐在香炉边伸手掐掉了火苗:“那就是温度和潮湿。用冰块降温,固然没错。只是这铃兰香若是遇到了融化的水汽便不再是铃兰香了,变成了一种可以和蛇莓相融后产生毒物的东西。这毒并不会立刻发作,而是透过肌肤黏附在血液中,让生命一点点消失殆尽。”他顿了顿,看刘焕面色阴沉,又看帐内人身形明显一颤。“看来姑娘受毒控制的时间也不短了,必须马上医治。八哥,这些东西快快拿走。呆会儿,我会找几个医术高超的女医来为这位姑娘针灸的,顺便开个方子。”
刘焕点头,忽然笑了:“十一的医术是愈发高明了,就是医馆里读了大半辈子的太医们都敌不过了。”又转头望向帐内无言的素栀,“素素,你好生歇息,其他的都不要拿来费神了。本王先送送颂王。”素栀无声点头,想着自己终究被人所妒恨了。
刘昭微叹声,他先前见到的荷花仙子终究会因为八哥的宠爱而遭祸。瞧见这女子的日子不会好过,不知为什么心中没来由的沉重。
踏出素心院,刘焕向仇夜吩咐了几句,便和刘昭去围场比划拳脚去了,只是面色一直阴郁。
佑天院内,一片压抑。央王妃身是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坐在刘焕旁边,只觉得身侧的冰山马上就要变成了火山,只是隐忍着没有发作罢了。
刘焕身是石青实地纱彩绣片金单便服,束上嵌宝紫金冠双眸微眯,泛着丝丝冷光,寒意迭起,一派威仪不可让人直视。
他一面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孔雀石扳指,一面淡淡地开口:“送的那么名贵的香炉多么引人注目啊,有人想到香屑和膏药的功效已经很是细心了。没想到咱么婉儿够细心够聪明,还知晓这温度湿度的影响。看来近日的书没少读,这么些个旁门左道都知晓啊。”
说完,他一下一下轻叩着梨花木桌面,“叩”“叩”的一声声仿佛敲在柳婉心口上。柳婉伏在冰凉的磨水大理石上,瑟瑟发抖。她不敢抬头,不停地磕头,咚咚有声:“王爷开恩啊!婉儿只是一时糊涂,迷了心窍。可,可后来婉儿后悔了,本想补过的,不想不想王爷......”说
到一半,泣不成声了:“王爷开恩啊!”
上官如央坐在身侧出言帮她:“王爷,就原谅婉儿年纪无知吧。她不懂事,不知其中厉害关系,您就原谅她一次吧。”
不料刘焕投来凌厉的寒光,话语中不带一丝情感:“如央言之有理。婉儿是年幼无知,容易受人指示。婉儿何时有了这样迅速的反应,一定有个锦囊袋吧。”
如央深吸口气,别开了眼,莞尔一笑:“王爷说笑了。”
她镇定地转头,看着一旁落地镜中的自己,伸手挽好松乱的发髻,那朝阳五凤挂珠钗微摇,晃了她自己的眼。她斜眼看向伏在地上一身豆绿的柳婉,懒懒开口:“柳婉,你身为晋王侧妃,竟然做出这等丑事来,你说,你该如何补偿?王爷,臣妾建议遣王妃到清流阁闭门思过两月如何?”
“王妃真是护着你的好妹妹。”刘焕冷哼,“就是囚禁一辈子也是大发慈悲的。斩立决!”
地上的柳婉闻言身子一哆嗦,抬起头来,看那额上已经磕得青紫。她瞪大眼睛哭着:“姐姐,你帮我求求情吧!你说过没有这么严重的,怎会.......”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上官如央喝道:“住嘴!你犯的可是理应处斩的罪名,你还想怎样!”
柳婉眼中顿时了然,双目死死盯着上官如央,泪水盈盈后是愤慨和仇恨:“你,你.......”她又爬向刘焕频频磕头,“王爷,婉儿错了,念在婉儿跟了王爷这么多年的份上,求王爷原谅婉儿,婉儿马上去清流阁闭门思过!”
刘焕并不看她,对着上官如央道:“这事本王不想传出去。还有,这是也你没有**好的缘故,你就回未央楼闭门思过吧。”
上官如央微微垂眸施礼:“是。”遂看向被人抓起的柳婉,蹙眉道:“王爷,婉妹妹这......”
刘焕星眸一如冷淡:“撤去侧王妃封号,赐毒酒。”
柳婉见下人端了酒觞来,吓得面色惨白。既然自己来软的,刘焕不听,那她只有拼一拼了,思忖一阵,她大叫道:“刘焕,你不可以这么对我!我爹爹可是朝中二品大臣,你若处死我怎么向我爹爹交待!”
刘焕一愣,默默盯着她,寒光丝毫没有退减。柳婉本来还有些自得,但被他盯得久了,浑身不由自主又颤栗起来。上官如央微叹口气,这柳婉好歹跟了王爷有些年了,难道不明白王爷最不喜欢被威胁吗?这下子,一点转机都没有了。
果真,刘焕冷冷说道:“本王不用向谁交待什么。来人,还不喂下去!”
柳婉绝望地看着他,呆呆得任人擒住双臂,敲开嘴唇。她一直死死盯着面前的两个身着华衣的人,刘焕的绝情,上官如央的算计——还有那个人,叫沈素素的女人......
认命吧。来世我一定,我一定要你们好看!
柳婉闭上了眼,眼角弥留多时的泪顺着泪痕滑下,一滴、两滴、三滴。半晌,嘴角溢出了腥咸的血。一滴、两滴、三滴,滴在榻的豆绿长裙上,瞬间渲染开来,仿佛是妖艳的血色彼岸花。
那个女子的嘴角展开最后的美丽微笑,然后缓缓倒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不再动弹。
屋里寂静如同旷野。刘焕冷眼看着地上嘴边鲜血直流的柳婉,面若冰霜。上官如央一脸惊魂未定,眼眸中却不动声色浮起极淡的笑意。
“不......”门口传来一个女子虚弱的声音。
刘焕望去,看见一角水色衫裙掠过。他一惊,快速追出去,拉住那个颤颤巍巍跑步的女子,拽入怀中。
“放开我.......”她无力挣扎。方才怕刘焕责怪柳婉,她强撑起身来看看,却已经晚了一步。她见过死人,见过自己最亲的人死去,那副景象并不算什么。只是,她没有想过她温柔体贴的刘焕会有那样冰冷骇人的眼神,在自己妻子的尸体旁,面若冰霜。那样的他,素栀从没见过。不知为什么,她这样害怕他的这种神情,只想赶快逃开。
素栀在他怀中吃力地扭转:“放开!你放开我!”
刘焕无奈依言放开,她在逃离他怀抱的一瞬转头就跑,不料身上无力,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刘焕皱眉一把捞住她,低喝道:“素素,你怎么了?”
素栀头发并没有好好束紧,推搡间如数倾下,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却依旧没有掩盖她的绝美容颜和眼中深深的恐惧:“焕。你把她杀了。她,她被你杀了?”
刘焕微叹口气,拥她入怀,在素栀耳边说道:“是,我杀了她。因为,她差点害了你。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他的话语那样决绝,素栀抬眸看他,那黑色玛瑙石般的眼眸中是她熟悉的温暖。仿佛方才的冰冷和漠然都是她的幻觉。
她的刘焕又回来了。素栀放心喃喃着:“只是,刚刚你的神情好陌生,我有点害怕。”
刘焕身子微微僵住,把她揽得更紧了。素栀听见他沉沉的声音在头顶幽幽想起:“不用害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素栀无声点头,在他怀中渐渐忘却了方才的一切,只记得他此刻温柔爱护。
多年后,当她想起他那时决绝的话,心中依旧会骤然一缩的痛感。刘焕啊刘焕,你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可到头来,伤我最深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