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互伤
慕容珩望着她决绝的面容;心中泛起一阵阵细密的抽痛;一层一层,如同抽丝薄茧一般;她不过站在一步开外;他却感觉两人之间如同隔着万水千山一般。
他怔然了片刻;哑着嗓子问道:“你……你的心肠怎么会这么狠?”
她抬起头,笑容讥诮:“若论心肠狠;我怎么及得上大少爷之万一?”
一声“大少爷”叫得他心中一凉;他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真的这么恨我;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令你释怀吗?”
她望着他,回答不上来。
这个世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喜怒哀乐全然颠倒,原本他们会相拥在一起,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喜极而泣,从此他们俩的生命通过这血脉相连的一部分而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们之间隔着那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又如何能抛开兰彦的血债,杀父的仇恨和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敞开心怀去重新接纳他了。
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一生的悲惨命运,她怎么能再把他带来这个爱恨颠倒的人世呢?
她的心中好似被塞了一团乱麻,茫然地转过身去,只觉得身上的力气一分分地从身体中抽离,双脚一软,竟扑在了窗檐上。
慕容珩大惊,以为她又要想不开,忙一把拉住她的一只手臂,大声道:“你再恨我怨我,我都不怪你,可以孩子是无辜的,他倒底也是一条生命啊!”
沐紫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泪簇簇地滚落下来,额边的碎发凌乱地覆在脸上,显得苍白憔悴。
慕容珩心中一痛,将她一把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鬓角,低低地说:“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吗?”
沐紫的脸上泪痕宛然,鸦翅一般的睫毛上沾着泪珠,低低地垂着,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弧阴影。
慕容珩抬起她的脸,替她把泪水擦掉,搂着她站在窗前。
远处的夕阳将天际渲染得如同五彩的华锦,他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们不要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了,就当做了一场梦,好不好?”见沐紫不吭声,也不抗拒,他搂紧了她的肩膀,声音轻得如同呓语一般,“我一时生气就贸然和姚家订亲,是我不对。我这去把亲退了,沧州是不能再呆了,铺子里的事情就交给禛弟,我们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到国外去。我们去法兰西好吗?,那里风景很美,每到春天,田野里就像花的海洋一般………”
他望着远方,神情安详地向她描绘着梦想中生活的样子,她静静地听着。在那一瞬间,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心软了,她抬起头,凝望着慕容珩沉浸在想象中幸福的表情。
忽然间,那英俊的脸开始扭曲变形,她的眼前出现兰彦满脸是血的样子……
她猛然惊醒,狠狠地将他推开,眼中漫出寒冰般的凉意,“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我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她转过身去,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胸腔中平静地发出来,“我跟你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所以我们今后不可能在一起,你可以把我关在这里,可是,你关不住我的心,要死还是要活,由我来做主。”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孱弱的背影映衬着如血的残阳,生出一种凛然决绝之意来。
慕容珩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听到他沮丧暗哑的声音,“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答案。”
她听见他转身往外走,脚步声有些沉闷。
他在门口停了停,“你不想见我,我会尽量不在你面前出现,只求你能够善待自己……善待孩子。”他似乎笑了一下,“我不值得你做傻事。你要报复我,还有很多种办法。”
沐紫咬着嘴唇,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
慕容珩浑浑噩噩走到门口,只觉得心灰意冷。
他扶着廊柱站了一会儿,转过头去,沐紫还站在窗前,天色渐黑,她的背影孤单而倔强,他心中说不出是怜伤还是歉悔,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刚下得楼来,迎面见顺子从院子里一路奔进来,“大少爷,府里卫管家来了,说太太病了,让你赶紧回去。”
慕容珩一惊,忙问:“太太怎么了?”
顺子道,“说是风寒引起的心疾发作,已经请胡总管来瞧过了,服了药好些了。”
慕容珩脸色稍缓,吩咐道,“备车,我们回府。”
顺子低声道:“听说太太一直在问您这些天去哪里了?”
慕容珩顿了顿,“是吗?”
顺子说,“我让他们带话说您去临川的铺子公干了。”
慕容珩点点头,往前走,“这里的事情不要透露半点。”顺子跟着后面,连忙答应着,“您放心,园子里使唤的都是从外地买来的,没有人知道夕颜的底细。”
慕容珩走了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过。
他走后没多久,就派人将沐紫卧房的窗户用木条全部钉死了,沐紫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表情冷漠地抱着胳膊,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她身上的伤寒之症渐渐痊愈,只是脚上的伤仍不见好,下床走路仍十分不便,王掌柜每隔两三天都会来替她瞧病,开一些安胎调理的药方。
丫鬟们把药煎好送过来后,沐紫便随手将药倒进了窗口的一盆月季花中。几日下来,月季花长得格外枝繁叶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