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pper将他从血池里拽起来,Bill有些呆愣,他似乎完全没想过Dipper能压制洁癖过来拽他——他以为那个时候对他伸出手就已经是破天荒了。
当然Dipper一如既往地嫌弃。
「那你现在冷静下来的话,就麻烦好好和Mrs……和Evelyn谈谈。」
他不等Bill开口就粗暴打断。
「啊,我知道她是假的。但是Bill,她是你内心的一个投射,是你对星球末日的愧疚。当然我不会说『错不在你』这种Waddles都骗不了的鬼话,」Dipper为Bill理了理领子,「可伙计,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水落石出也好,颠倒黑白也好,你得去解决,你要想办法去解决。不要成为被过去束缚的幽灵。」
「而这是你教我的。」
Dipper从后面推了他一把。
Bill踉跄了下,他回头看了看Dipper,年轻人咋舌,冲前方努了努嘴,那意思是快去。Bill转回去,吞了吞口水。金发恶魔清清嗓子,挺直腰板,还往下拽了拽外套——没什么用,他衣服上全是血,走路都在往下滴,邋遢极了。
他刚想往前走,就听见Evelyn用极力隐藏但没什么用的嫌弃语气说:「别过来。」
Bill:「……」
Evelyn微笑:「我没有嫌弃你身上脏,真的没有哦儿子。」
Bill:「……」这恶劣的性子是Evelyn无疑了。
金发恶魔也没有强求,他站在峭壁下。
他说:「你不是EvelynCipher。」
女人笑意盈盈:「继续。」
「我见过你,」Bill说的很慢,他在斟酌用词,「在星球覆灭最初,我经常见到的那个愤怒的幻影也是你,对吗?」
Evelyn点头。
她突然开口:「你总是这样。」
「……什么?」
「你总是这样,以为自己被所有人恨着。那个时候你总是梦见这些,梦见我和所有人都对你恶语相向。我们每个恶魔都用尽恶毒之语诅咒你。」
Evelyn眉头微蹙,她做这个动作非常能吸引人的保护欲,可说出的话却完全不似表情这么无害。她从峭壁跃下,但是动作十分轻盈,厚重的裙摆仿若蝴蝶伸展翅膀。
Evelyn靠近Bill,她每走一步脸上就崩出条血痕。她的脸颊像碎掉的瓷器,上好的釉面崩开一道道裂口,血顺着缝隙滴落。
她走到Bill面前,扬起手掌。
「你以为是这样吗,我的儿子?」
她扇了下去,袖摆带起卷起血腥的空气,掌风凌厉。
Bill没有动,Dipper也没有。
Evelyn的手在即将碰触到Bill脸时戛然而止。蕾丝花边被顺带拍打到脸颊,传来轻微刺痛。
女人眼里有鲜血滚落。
「在那每个恶魔都只顾得上自己的时候,谁还会有时间去恨你吗?」
Bill如遭雷击。
末日之景开始崩塌,血腥的风不再吹。从紫黑的天空开始,世界一点点化为粒子消散。
Evelyn的容貌应该很狰狞才是,但她看着Bill的眼睛十分温和。没有一点狂暴,也没有一点憎恶。
她除了眼睛和耳朵,其他都与人类母亲没什么两样。
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慢慢落在Bill耳侧,她抚摸上去,指尖停在空洞洞的眼眶周围。
她轻声叹着:「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啊,我的儿子。」
「谁有时间恨你呢?谁有机会恨你呢?」Evelyn笑着流下眼泪,「因为连恨你都来不及,我们就死去了啊。」
「我当然是生气的,可是啊,你不是已经付出代价了吗?」
她的手指绕着眼眶周围慢慢抚摸,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碰上那些稚嫩的血肉。
Evelyn慢慢拉扯嘴角,她在涕泪横流间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的孩子啊,在这数不尽的时光里,你所承受的孤独还不够做代价吗?你所承受的悔恨还不够做代价吗?你所受的……苦痛,还不够做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