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嬷嬷应下声来,傅玦微微一愣,道了?谢,带着戚浔回了?书房。
晚膳便多?了?一样桂花糕,戚浔喜甜,王府的厨娘又手艺极好,她用得香甜,傅玦也瞧得欣然,直等到子时前后,林巍前来报信,孙律登门拜访。
孙律在傅玦书房见到戚浔,也不?意外,开门见山道:“二更前,陛下宣召我入宫,命令很?简单,不?得将?长公?主和谨亲王的陈年旧事?宣之于众,驸马仍处斩刑,后日行刑。长公?主下午醒来之后,神志混沌了?许久,但也并未说什么石破天惊之言,陛下未曾告知她白日之事?,已下令,驸马问斩之后,便将?她囚禁静缘寺,再也不?得踏出寺门一步。”
顿了?顿,孙律又道:“至于太后,今日暂且保住了?性命,但他说太后时日无多?。”
傅玦和戚浔听完,眼瞳虽暗,却?也不?觉意外,皆是沉默未语。
孙律看着他二人,又道:“御令已经送至其?他几人府上,皆是大同小异,陛下又令我亲自来见你,若你心中不?服,想来觉得我能劝慰你。”
傅玦默然片刻道:“我并未存天真之想,也没?什么好劝,圣意已决,我等自当遵从?。”
孙律点了?点头,也不?打算多?留,“两日后,你仍监斩。”
他言毕便告辞,傅玦和戚浔将?他送至门口,便见外间?大雨不?知何时已停,天边黑云堆叠,一派波谲云诡之象,但层云间?隙又可窥见一线白光,像月辉将?破云而出。
傅玦拥戚浔入怀,默立良久。
……
两日后至八月十八,连日秋雨虽停,却?仍是个阴天,宣武门外重设刑场,孙律携三法司主官和傅玦同坐监斩台,驸马秦瞻,被再次押上了?刑台。
刑场外百姓们?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但此番
,候时唱罪皆是顺遂,听见孙律所言罪名与上次一模一样,百姓们?皆是纳罕,罪名既无变化,那为何前次会中断行刑?
疑惑不?过片刻,行刑之时便到了?,刽子手寒光直冒的刀锋重重挥下,一道血光之后,秦瞻的头颅“噔噔”落在了?地上。
秦瞻之后,是秦氏其?余三族,建章帝手下留情,只斩了?直系十三人,饶是如此,刑台之上血色四溅,吓得许多?胆小百姓不?敢直看。
人群之中有年长者唏嘘,“这算什么?十六年前那场大刑时正值冬末,热乎的鲜血本该遇冷即凝,可那次死的人太多?,血硬是从?刑台上汇聚成溪流,滴滴答答的流在了?地上,后来刑台撤去,地砖上的血色数月未除,与当年相?比,还是开恩了?。”
行刑后,尚要入宫复命,进了?崇政殿,建章帝在御案后问:“何时让他们?入宫面圣?”
傅玦敛眸道:“他们?多?有顾虑,还望陛下海涵,等此案落定之后,微臣再与他们?入宫面圣,这些日子,微臣亦要寻回旧仆,也算对?当年幸存于世的众人有个交代。”
建章帝沉默片刻,准了?傅玦之言。
当天夜里,长公?主赵沅便由禁军护送去了?静缘寺。
数日后,王肃和朱赟将?当年查办卫陆宁三家?之案的旧臣寻了?回来,浩浩荡荡二十几犯人被押送入京,又引得百姓们?夹道围看,而拱卫司查办了?当年三法司的几位主官,审问之后,卷宗密送建章帝手上,最终定案,未提及太后分毫。
时节入冬月时,这场因瑶华之乱冤案而起的朝堂荡才进入尾声,谢南柯被问斩在城南刑场,建章帝又斩了?当年的御史台大夫宋胜洲,而后查办了?上下官员一百二十三人,令朝野俱震。
待行刑之后,赏赐给卫陆宁三家?的府邸也拨下,长肃侯府和永信侯府未曾征用,原址奉还,陆氏的府邸已被赐给庆阳郡王,建章帝又在安政坊之中择了?一座府邸御赐下来,到了?此时,傅玦方?才面圣,道陆家?与卫家?旧人将?应召入宫。
冬月初七乃良辰吉日,大理寺上下无事?,戚浔如往常那般早早来应卯,没?多?时宋怀瑾与周蔚等
人相?继而来,便见今日戚浔换了?件从?未见过的裙裳,发髻也比寻常繁复,虽仍然只缀以白玉簪,但整个人仍有些别样的隆重。
周蔚围着她啧啧打转,“今天是什么日子?莫非是你生辰?”
戚浔笑,“自不?是。”
宋怀瑾轻嗤一声,“莫非是要去临江王府?”
话音刚落,一旁王肃打趣道:“再过几日,只怕要该去长肃侯府了?吧,听说那两家?旧宅,已开工数日,往后王爷就得换一处住地。”
宋怀瑾忙去看戚浔,“可是真的?”
戚浔弯唇道:“是真的……”
话说至此处,戚浔欲言又止道:“大人,再过月余,卑职也要换一处住地了?,不?过到时候,大理寺的差事?还是一样的办。”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俱是色变,宋怀瑾惊讶道:“什么?你这就要换地方??还没?有三书六礼,你为何就要换地方??莫非……莫非王爷是纳你为妾之意?”
周蔚忍不?住道:“就算是王府妾室,也只是妾室而已,戚浔你可想好了??”
戚浔听得一呆,很?快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误会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事?情有些复杂,如果我说,我其?实并不?姓戚——”
众人疑问地看着她,戚浔想着瞒了?大家?两年,总不?好最后一刻才表明,于是硬着头皮道:“其?实,我是永信侯府的小姐,也就是卫家?后人。”
宋怀瑾几人先是一愣,继而面面相?觑,忽然,周蔚先忍不?住地爆笑出声来,“好你个戚浔,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你是卫家?的小姐?那我还是陆家?的公?子呢!”
大家?哄笑起来,宋怀瑾也无奈摇头,“你这是知道近些日子大家?都在等着那两家?后人面圣恢复身份,所以拿此事?来逗我们??闹归闹,你入王府做妾室这事?,我还是不?太赞成,只不?过,王爷身份尊贵,这难处我们?也明白,你放心,就算你为妾室,我们?也不?会待你有半分轻视。”
戚浔听得哭笑不?得,“大人不?信便不?信吧,往后你们?便会知晓。”
见她一本正经的,周蔚笑道:“没?错,骗人就得这样脸不?红气不
?喘,还得将?这套说辞坚持到底,你这样子,我怎么样也要相?信那么一两个字吧——”
他这话又逗得大家?发笑,这时,外头进来个守卫,“戚浔!临江王来了?,说是来接你——”
一听傅玦来了?,众人面色一肃,戚浔便对?宋怀瑾道:“大人,今日卑职要休假半日,还请大人准许。”
宋怀瑾随她一道出去,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到了?此时,宋怀瑾还在道:“你便是做妾,也得是贵妾,也需要媒人上门的。”
戚浔笑意明灿,“知道了?大人!”
说话间?出了?衙门大门,戚浔利落爬上马车,这时傅玦掀开帘络,出来的大理寺众人都连忙行礼,傅玦笑着道:“宋少卿对?本王是否有何误会?本王从?无纳妾之意。”
宋怀瑾老脸一红,未曾想到门内之语被傅玦听见,傅玦又道:“等戚浔乔迁新居之时,请大人上门饮宴。”
宋怀瑾一脸眯瞪,眼睁睁看着马车远去,某一刻,他忽然猛拍周蔚肩头,“去,骑马跟上去看看,看看王爷和戚浔是去何处的!”
周蔚莫名,“为何去看?”
宋怀瑾踢了?他一脚,“让你去你就去!”
周蔚无法,只得催马跟上,宋怀瑾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些凝重,站在门口也不?,足足等了?两炷香的时辰之后,才等到周蔚返回。
周蔚跳下马背,一脸惊叹道:“大人,王爷是带着戚浔入宫的,他们?到了?宣武门之时,等了?片刻,又等来一辆马车,你万万猜不?到马车上是谁,下来的竟然是巡防营的江校尉,还有个姑娘,我瞧着,似乎是广安街长福戏楼的那位玉凝霜姑娘——”
周蔚匪夷所思道:“他们?后来一起入宫了?!这是怎么回事??”
宋怀瑾听得面色几变,“我听说,今日是陆家?和卫家?后人入宫面圣之日,戚浔她说的,只怕是真的……”
……
崇政殿中,傅玦将?戚浔三人这些年来的经历写成文书奉给建章帝,以达验明正身之效,建章帝一看戚浔和江默,竟都入了?京中衙司,当下神色有些复杂,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孙律,便见孙律面色也阴沉得厉害。
孙律猜到戚浔是
哪家?后人,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卫家?小姐,而江默这个在他跟前晃悠的巡防营校尉,竟然是陆家?公?子。
他们?都安然无恙的藏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个念头令孙律十分生气。
待建章帝问起戚浔仵作之职时,孙律道:“当时验尸之时,拱卫司上下都在旁监看,旁的不?说,此事?上绝无差错,陛下大可安心。”
事?已至此,建章帝也只得认了?,他本就大赦三家?,如今见各有差事?,且都是位份不?高的差事?,也懒得再,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之后,又颁下许多?赏赐,如此便将?几人送出了?殿门。
他们?刚出宫门,几人恢复身份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至日落时分,几乎整个京城都在谣传他们?四人的故事?,傅玦的生平早就被津津乐道过,如今被议论最多?的,便是在衙门当差的卫家?小姐和陆氏公?子。
当天夜里,傅玦带着三人归府,先给简清澜请了?安,又留三人在府中用晚膳,简清澜难得与众人同桌用膳,席间?很?有些感叹。
赐下的三座府邸,陆府簇新,江默与玉娘很?快便能搬入新府,永信侯府和长肃侯府却?还要修葺月余,少说得新年之后才能迁居,简清澜有心令戚浔搬入王府暂居,戚浔忙以不?合规矩为由婉拒了?。
兄妹四人苦尽甘来,这一夜围炉夜话,又都饮了?几杯薄酒,至夜半时分,外头忽然飘起大雪,便都被简清澜留在府中夜宿,她先安排江默和玉娘歇下,待回到正院,便听闻傅玦将?戚浔带回了?自己院中,她略一犹豫,到底没?再跟过去。
前几日下的积雪还未化,今夜又添了?一层新雪,目之所及,皆是银装素裹,戚浔面颊绯红,脚步虚浮,一手提着灯,一手去接纷扬的雪花,踉踉跄跄地走在雪地里,每一次傅玦以为她要摔下去的时候,她却?又稳稳的站了?住。
“王爷,我好高兴啊——”
她一个旋身站定,裙摆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浅痕,身上的斗篷也歪了?,她口齿不?清地道:“终于等到了?这日,待给父亲母亲,还有哥哥立下衣冠冢,便总算真的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了?。”
她微微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