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似乎是在补偿前段时间的雨水肆虐，一连几日都是天高气爽，暖意融融的好天气。云色浅淡，天空蔚蓝，枝头的嫩芽吐出些许绿意，春色悄无声息的覆盖住大越朝的京城。

前些日子芙蓉因着受伤的缘故一直住在忠义侯府，心中甚是牵挂这凌希惟，伤口刚好就向蓝老太君辞行，蓝家因着她忠心护主倒也赏赐了不少东西。今儿一早就来到了惟芳阁，凌希惟念着她伤势刚好，让她修养几日再来服侍自己，但是芙蓉不肯，凌希惟见她也无大碍便同意她来为自己梳头，但是今日进宫就不用她跟着受累了，宫宴上规矩多，人也多。倒是会累得很。

蔷薇和芙蓉一大早便起来为凌希惟准备吃食，怕是在进宫的宫宴中等待时间太久，又不可一个劲儿的多吃，早早的备好了小菜。一碟火腿炖蛋，碧梗粥，芙蓉酥。简单清淡，凌希惟吃过后，小桃又拿了一个藤编的小匣子进来，笑道：“宫中规矩多，奴婢给姑娘准备了些小块的点心，吃着也不会弄花妆容。”

蔷薇道：“这倒是。”

芙蓉一边为凌希惟束发一边道：“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莫要忘记了。”她手极巧，几下翻转间便打出一个漂亮的发髻，从珠宝匣子中拣出翠绿的翡翠十二步摇轻轻插在凌希惟发间，笑道：“好了。”

凌希惟抬眸看向镜中，她本生的妩媚娇艳，五官明朗深刻，又由于上一世的经历，这一世总是瞧着有种超乎年龄的风致。而发髻娇俏可人，搭在她身上，倒显出几分平日没有的少女天真来。她的目光微微加深，上一世宫中，按规矩都要梳厚重繁复的花头，头上钗子步摇满满当当都是，哪里有眼下这般清爽简单？

蔷薇也诧异道：“姑娘这样也挺好看的。”

“姑娘什么时候不好看了？”小桃道：“便是这样清爽的打扮，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你还知龗道天生丽质难自弃，”芙蓉眯起眼睛笑：“可真是会说。”

昨儿挑好的流光白的锦衣自然是不能穿了，凌希惟挑了一件鹅黄色的流云锦的裙子，鹅黄色本就艳丽，虽不若大红，但也是极为挑肤色的，幸而凌希惟肤色偏白，否则就真的流于艳俗了。身上披着淡黄色的翠水烟薄纱，宛若一朵含羞待放的牡丹花。

几人笑闹了一阵，凌老夫人身边的喜鹊过来知会，叫凌希惟可以出发了。

出发的马车停在相府门口，俱是雕花鎏金的檀木马车，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小姐家坐的更是精致小巧，马车帘都是新进的雨过天晴色，上头挂着细小的香包。上头雕刻着丞相府的标志，大越朝的达官贵人之间都有个习惯，便是在马车上雕刻自家的标识，这样就算是在车里，贵人之间也能相互打招呼，也不至于尴尬。

凌希惟刚来到门口就看见凌老夫人、白氏、凌初雪、凌初易以及家里的几名庶出的女儿都已经等在门口，凌希惟倒是成了最晚的。

凌初雪站在正门口，一身青色的刻丝四喜如意纹菱锦交领窄袖褙子，逶迤拖地掐牙如意纹月裙，身披青色提花薄烟纱花软缎。她梳了一个精致的飞仙髻，发间插着蔟珠佛手提蓝凤冠。腕间一只上好龗的羊脂玉手镯。她神态楚楚，乍一眼看上去真如冰清玉洁的九天仙女一般。

凌希惟缓缓走到马车旁，对着凌老夫人行礼道：“祖母安好，孙女来迟了让大家久等，孙女给祖母、母亲、哥哥以及各位妹妹赔不是了。”

老夫人还未开口，凌霜那略带刻薄的嗓音响起：“大姐姐可真是孝顺懂事，让我们大家一同站在这风口等着你一人。”

凌初雪无奈的看向凌霜，轻斥道：“三妹不要怪大姐姐，大姐姐想必也是有事耽搁了。”眉眼中一派姐妹情深，像是为了顾全姐妹的面子在委屈求全。

凌露站在一旁不语，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络子，凌珍有些担忧的看向凌希惟，长了张嘴又低下头去。

凌希惟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时凌老夫人开口了，语气略微严肃道：“都给我闭嘴！出去像什么样子，都是相府的千金，在大门口吵起来也不怕外人笑话，今儿入宫赴宴，谁若是敢丢了相府的颜面，回来别怪我翻脸无情！”

白氏看老夫人已经不悦，便连忙出来打圆场，脸上堆笑道：“母亲，时候不早了，儿媳就先带着她们进宫了。”

说完白氏和凌初雪以及凌希惟上了第一辆马车，凌霜、凌露还有凌珍上了后面那辆略小一些的马车，凌初易则骑马走在前面。

白氏本来计划好了只要凌希惟穿上那件被做了手脚的衣服，自己自然是有办法让她名节不保，到时候让老爷随便给她许配个人家就嫁了，再也不会挡凌初雪的道。谁知道凌希惟竟然没有穿那件衣裳，白月芬瞬间陷入了怀疑，难道自己的眼线荷花被发现了？

一路上白月芬都在思索着怎样害凌希惟的法子。

这一路竟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沉默与凝重。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马车里的女眷跟随另一半的宫女去女眷们等待的大殿。凌初易则是跟着太监前去男眷那边。宫门前自然不会只停凌府的马车，达官贵人们的马车都停了一路，此刻许多官家太太小姐方下车，见了凌府的马车都指指点点。

前些日子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谁都知道凌府大小姐被继母欺压日子过的苦。看热闹俱是人们的天性，凌府马车就在眼前，一时间，许多双探究的目光全部朝凌府女眷的马车上投过来。

车帘子被丫鬟掀起来，率先下来的姑娘一身水红色裙，生的眉清目秀，神情怯怯惹人怜爱。紧接着，一身莲青色衣裳的少女走了下来，生的也十分漂亮，就是稍显刻薄，而衣饰过于华丽。最后下来凌珍穿的过于朴素，让人分不清是丫鬟还是小姐。

这三位少女下车后，最前面的豪华马车上便下来一位***，瞧着也是温婉美丽，却不知什么原因，看着稍显憔悴，平白让那份美丽打了折扣。美妇下车后，并不急着走开，而是站在马车旁边，等着里面的人下来。凌初雪下车后，周围的人便是惊了一惊，即便凌初雪名声被白氏苛待嫡女的丑闻连累可毕竟生的清丽脱俗，楚楚动人，单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应当好生呵护。

凌初雪本就好生打扮了一番，衣裳首饰无一不是精心，更是给人一种想要保护的欲望。

众人方看过清丽脱俗的凌初雪，便觉得马车之中有一抹鹅黄色的身影，下一秒，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俏丽的身影走了下来。

一眼看过去，只有一抹艳丽的鹅黄色，只觉得颇为俗气，不比凌初雪清丽无双。待那人下了马车，站在凌初雪身边亭亭玉立，自有一番风姿，众人忍不住看向她的脸面时，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一张脸生的极为妩媚，眼尾处若有若无的上挑，黛色的眉，朱色的唇，漆黑的眼，雪白的肤。无一不美，无一不媚。然而她生的这样一张明艳妩媚的容颜，却梳了一个清新明快的飞仙髻，顿时便将那妩媚之气散了三分，只余多的娇俏动人。她脂粉未施，发间插着那翡翠十二步摇。手上没有带多余的首饰，只有一只散发着白玉光的镯子，一看却也不是凡品。

众人看看她，再看看凌初雪。这么一比较，便觉得凌初雪脸上的脂粉有些太过浓厚，头上的钗环显得太过繁琐了些。不那么清新，而这清丽脱俗、活色生香的美人却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美。

不一会儿，宫中便来了一位女官前来带着凌府的人进宫去。

凌初雪自然也感觉到了众人目光的变化，紧紧咬着下唇，心中只恨不得将凌希惟撕成粉碎。白月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仍旧什么话都未说，一脸笑意的与那领路的宫女说起话来。凌霜早已等的不耐烦，见此情景连忙跟上去。凌露看着凌霜已经走了，也急忙跟上去，凌珍也怯弱的跟上。

每一处府上女眷都安排了单独的宫女来接待，白月芬与那宫女说话，目光却是不由自足的扫向凌初雪。早在进宫之前，她便从凌府外面请了声望非常好龗的嬷嬷来教凌初雪的礼仪，就是为了让凌初雪一鸣惊人。凌初雪才名远播，可还是第一次来皇宫之中，皇宫之中多是机遇，只要有一丝可能，日后的生活就可能是千差万别。

白月芬自诩书香门第，对于规矩之事最是看重，与那宫女说话的功夫难掩自得，却忽略了宫女眼中的轻蔑。那宫女是何许人也，在宫中这么多年，见过的贵人比白月芬身份高贵的多了去。白月芬虽懂礼仪，可毕竟从前白尚书是庶子出身，据说是唯一的嫡子长兄英年早逝这才被嫡母收养，教养不比正经的嫡子。白月芬身上难免会有束手束脚的小家子气，就是她精心打造的凌初雪，身上也带了几分跟着白月芬如出一辙的拘谨。虽极力表示云淡风轻，在她们这些眼光独到的人面前，也有了惺惺作态之感。

反观凌希惟，那宫女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讶。大户人家女儿守规矩的多，礼仪出色的人也不少，可是做到如此出色的人却是绝无仅有。瞧她走路的姿态，目不斜视，莲步款款，行走间裙裾丝毫不动，双手自然交叠，下巴微抬，目不斜视，神情中既谦恭却不卑贱，高贵又不自傲。拿捏得极好。她步子迈的很稳，甚至眼里也没有别人第一次进宫的惶恐和好奇。万般情绪都掩藏在那双美丽的媚眼中，教人看不清楚。

她的规矩，倒不像是官家小姐，仿佛是在这深宫之中生活了数年的贵人，一举一动都带着熟稔与规矩，一步不差的妥帖。宫女自然不知龗道凌希惟上一世在宫中，刚刚嫁给四皇子景星宜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外族家是蓝家，安贵妃与姨母的仇怨，安贵妃和三公主动不动便拿宫中的规矩来给她使绊子。不是触怒了这里的规矩便是犯了那边的忌讳，她为了能够呆在景星宜身边不愿开罪那些人。

为了能够在他大业有成的时候做一位合格的皇后，凌希惟将宫中几千条近乎苛刻的规矩一字一字的誊抄下来每日阅读，终于能一点不错。便是安贵妃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来。

那时候的无奈之举，没想到这一世却会用在这个地方。她心中微微冷笑。

一路前行，有的夫人就看出了点门道来，凌府几位闺秀，两位庶女暂且不提，凌大小姐和凌二小姐容貌各有千秋，可论起风仪规矩，还是大小姐更胜一筹，二小姐虽然也没出什么差错，却显得生硬稚嫩，不及凌希惟瞧着自然妥帖。

待几人拐过宫墙后，前面也有宫女带着的夫人小姐，还未看清楚是谁，便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热络道：“惟儿妹妹！”

凌希惟抬眼看去，却是蓝文珍，她今日穿的也颇为讲究，极好龗的衬出大方活泼的性子。她与白氏行过礼后，又与忠义侯夫人说了一声，便挽起凌希惟的胳膊走到一边，边走边说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