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哀戚道:“可有别的办法?大师,我就这一个女儿。”
空明大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凌震心中虽然挣扎,可凌初雪呆在凌府里,只会让府里生出更多的事端,而凌初雪在庙里,自己身上的晦气也可以清除。虽然不舍,但凌震心中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
瞧见凌希惟的表情,白月芬心中更急,凌初易已经不管不顾的大声对空明吼了起来:“你这个沽名钓誉的秃驴!分明就是打着幌子来骗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空明心中虽惧怕,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往后退了几步,不言不语。
“拦住他。”凌震的几个侍卫便拦住凌初易。凌初易平日里众人眼中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此刻这样双目狰狞,又出言不逊,在场有几个想为自己待嫁女儿选夫婿的夫人见状,心中又有了别的打算。
凌震有些头疼,这一双儿女,平日里最是让他骄傲,可是近来却屡屡让他失望,心浮气躁,目光短浅,连凌希惟也不如。
凌希惟?他一愣,看向凌希惟,见凌希惟仍与来之前一般,含笑站在原地。明明她就置身与整件事情之中,可瞧着就像是与整件事情都无关一般轻松自在,就好像掌握了一切的人,在局外静静的看着事态发展,冷眼看着别人的争执。
凌震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只听得凌希惟开口道:“二哥这话可就说错了,大师是惟儿请回来的,二哥怀疑大师,就是怀疑惟儿。那二哥认为,大师这样的人物,为何要受惟儿的差遣,为了钱?每月二钱的月银,连普通寺庙的香也比这贵得多呢。”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每月二钱的月银,就是一个普通的二等丫鬟的月钱,凌希惟时凌府嫡出小姐,竟然也节俭自持,教人无端猜疑,究竟是凌府如今囊中羞涩,还是白月芬这个当家主母苛刻继女。
凌震只觉得老脸都丢尽了,怒视着白月芬,强自压抑着怒气。只听凌希惟又道:“二哥认为空明大师是骗子,惟儿还没有说那虚空道长是骗子。既然二妹是被妖魔附身,惟儿也就不是什么祸国妖女之命,五年前的道长可是给惟儿算了一卦,害得惟儿白白背负恶名。这一笔账又要如何算,算来算去都算不清楚,不如找京兆尹来问一问,我与京兆尹府上的小姐交好,或许还能通融一番。”
她面上笑容温和,偏偏每句话都带有强烈的攻击性,咄咄逼人直教人退无可退,那虚空道长早已冷汗涔涔,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白月芬。
白月芬僵硬道:“道长是故人,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惟儿你年纪小,许多事情并不怎么清楚,还是别往下决算。”
凌震终于忍受不了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低喝一声:“够了!”
白月芬连忙噤声,空明道:“老衲会让小徒将写好的佛经送来,此事已了,老衲也该告辞了。”
凌希惟笑笑:“非也,大师忘了一事。”空明微微一愣,只听凌希惟又道:“惟儿今日是请大师来为祖母祈福的,不想大师却为凌府驱了邪,大师若是方便,便请为祖母祈福可好?”
众人微诧,凌希惟这个时候还不忘了为凌老夫人祈福。凌老夫人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不必了,今日大师与我都乏了,替我凌府肃清了这些魑魅魍魉,就是对我最好的福气。”说罢便道:“彩雀,扶我回房。”竟是径自走了。
见此,那些夫人也连忙赶紧起身告辞,今日看了这样一场好戏,眼下也不便久留,不过明日起,京中关于凌家的流言势必又要多了一则。
霎时间客人走的干干净净,凌希惟微微一笑:“大师是否要走了,我去送送大师。”
空明颔首。
待走到府门口,凌希惟看着他笑道:“今日多谢大师出手相助。”
“小姐当初所言当真?”空明低眉敛目,仿佛一尊慈祥的佛陀。
“自然,”凌希惟含笑道:“若是大师能多像今日这般帮一帮惟儿,佛祖看大师积德如此丰厚,也不会薄待了幼儿。”她道:“大师今日真教人开了眼界。”
空明行骗这么多年,若说真只凭一张嘴也是不成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还有当初那游僧教他的花样。今日也不过是在经过凌初雪屋里的时候,顺便撒了一把猪血粉。
蝙蝠喜猪血,这个世界蝙蝠还不会出没,那猪血粉中还调了别的药粉,与正院中燃起的香混在一起,蝙蝠也会在白天扑出来。这场景知道的人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知道的人却觉得是妖魔现形。
凌希惟微笑:“母亲疼爱二妹,定不会轻易教二妹去家庙。”
“蝙蝠白日里会散去,夜里却会来敲门,二小姐自己心中担忧,自然不会反对。”空明淡道。他在凌初雪的门上也抹了许多药粉,夜里蝙蝠飞来撞门的声音够大,待凌初雪开门时却又发现无人,几次三番,凌初雪自己也会疑神疑鬼,不出多久,就会主动提出进家庙。
“大师高明。”凌希惟挑眉,这个空明有些脑子,也懂得留后手,若是牢牢把握住……她笑一笑:“大师如此帮我,我也有个人情要送还大师,再过些日子我会再去登门拜访,我的话,大师一定不要忘记。”
空明怔怔看着眼前少女,那双美丽的眸子中是一种冷冽的笑意,她年纪如此轻,心思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后院女子还要深沉,多智近妖。空明收回思绪,与凌希惟别过便离开了。
安国侯府上。
安国侯夫人方一回府,外头的安恒林便蹦进来,三两步走到辜负人面前道:“娘,你可见到那凌家大小姐了?怎么样?”
安国侯夫人笑道:“模样出挑,性情温和,知书达理,行事也规矩。”
“那就是不错了?”安恒林笑道:“我就知道娘会觉得她不错的。”说罢便挠了挠头:“您看……”
“啐,她才多大,赶紧回屋去,等会你父亲回来了见你这般又要责罚了,此事改日再说。”安国侯夫人笑骂。
一听安国侯要回来,安恒林立马一溜烟跑走了。待他走后,安国侯夫人才深深叹了口气。
“夫人可是觉得凌大小姐不好?”身边丫鬟轻声问道。
“今日你也见到了,凌家的水不浅,凌大小姐刚回府就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今日还能全身而退,心思也不是面上那么简单。”她摇了摇头:“我只想找个单纯些的姑娘给林儿做妻子,那姑娘,戾气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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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雨淅淅沥沥一直下个不停,接连快下了一个月,许多农田已经遭到涝水祸害,京中的粮价也开始上涨,哪怕是陈粮。可这个时节的粮食本就不多,除了富裕人家还能以高价从外头买些新鲜的粮食,日子过得普通些的人家,家中粮食日趋减少,有的竟然开始吃不上饭。人们纷纷祷告望这一场春雨快些停止,然苍天非人愿,雨水没有停歇的势头。
凌震已经安排好家庙的事情,在过几日凌初雪就会被送到庙中,虽白月芬和凌初易一直试图说服凌震,然凌震主意已定,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凌老夫人寿辰那日一过,果然京城关于凌家的传言便多了不少,首当其冲的便是虚空道长捏造凌希惟祸国妖女的命格。京中上流人便不是瞎子聋子,自然有聪明的看得清楚其中的门道,关于白月芬温婉贤淑的才女之名便有了别的注解。不过凌希惟那一日的表现也能看出心思不浅,一时京中人知道凌家这个嫡长女不能小觑。
凌希惟坐在窗前瞧着窗外的雨帘出神,屋顶上的破洞倒是被修好了,那一日后,不仅破洞,连月银也变回了原先的模样。想来是凌震自觉在贵夫人面前失了脸面,警告过白月芬此事。
露珠捧着一盆新鲜的月季放在院中的门前,笑着走进屋:“姑娘,奴婢今天听人说,那虚空道长被巡捕房的抓了起来,说是招摇撞骗,是个大骗子,如今被送进大牢里吃了好一顿板子,听说一条腿都废了。”说着她便啐了一口:“活该,谁让他黑心肠的,竟编写祸国妖女的谣言来诋毁姑娘。”
凌希惟不置可否,那一日在场夫人众多,难免有人将虚空道长泄露出去,虚空道长这么多年想必也不只做白月芬一家生意,有请他上门的人家听到此处,必然气恨难平,一状纸告到巡捕房也是自然。
凌希惟看到这京城大雨不停,便想到再过两天就是山崩之日,自己重生一世自然不可能再给景星宜这个立功的机会。
于是当即便写了一封书信,让蔷薇送到空明大师的住处。
又让芙蓉前去蓝家,告诉舅舅自己过两日就会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