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四十八】姨姥姥_妖姬物语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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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四十八】姨姥姥(1 / 2)

姨姥姥死了。

她瘦弱的身体在黄昏沉入海水,于黎明肿胀的漂浮在海平面。

被过往渔船发现打捞,坠在船尾拉向地面。

就像一尾白色的大鱼。

我站在人群前,怔怔的望着她泛青的脸颊。

砂砾覆盖全身,遮盖了她的长相。

周围闪光灯不断亮起,沙粒就像是她最后的一层尊严。

我想,姨姥姥大概是我害死的。

我记忆里,出现的第一张笑脸,是来自于姨姥姥。

而据妈妈所说,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姨姥姥笑。

姨姥姥是个阴沉又古怪的人,终日蹙着眉缩,在只能勉强放下一张小床的阁楼。

脸贴在窗户上,眼睛定定的望向远方。

这似乎是文艺片,有故事女人的标配镜头,却生生吓哭了我好几次。

妈妈去找她谈过话,我躲在门后看着她沉默点头,又沉默的买回来一块窗帘。

于是从此,姨姥姥躲在窗帘后,露出小半张脸,眺望远方的模样,彻底成了我的童年阴影。

据妈妈说,姨姥姥是在二十年前,来到这栋房子的。

她和姥姥抱头痛哭后,便留了下来,带着破旧不堪的随身小包,住进了狭窄的阁楼。

二十年间,姥姥姥爷相继去世,妈妈舅舅各自成家。

房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拥挤。

可因为姥姥遗愿的善待,姨姥姥便一直住在阁楼,无声无响像幽灵般存在。

而唯一可看到她的,只有窗帘后那双眺望远方的眸子。

姨姥姥的身体。出现在海滩后,我就总在思考。

是什么,促成了她那英勇无比的一跃?

最初,我认为是我。

我认为是在出事前一天,拒绝教她使用bb机的原因。

那天,心仪的男孩子,第一次邀请我去看电影。

我翻箱倒柜的选着衣服,仔细描眉选了最正的口红时,姨姥姥兴奋的捧着她那个二手的bb机进来。

上面似乎是她一直期待的号码,她央求我帮她回拨电话。

我看着钟表上快到的时间,不耐的挥了挥手,“回来再说。”

我记起那天,走过楼梯的拐角,匆匆下楼时,瞥见姨姥姥缓慢垂下的手。

在家里所有人中,我是唯一能让姨姥姥笑的人。

可能因为她吓哭过我,而来的愧疚,从小到大的童话书,都是她念给我听。

我一直记得姨姥姥的声音,温柔的像一条华顺的丝绸,总会安静的将梦。带进我的床边。

我睁大眼睛,望着如墨般粘稠的黑暗,仍然不愿接受,是自己害死姨姥姥这件事。

我任由脑子不断回忆,想起了几个可能导致姨姥姥死亡的人。

舅妈,她不准姨姥姥进她的厨房,却永远忽视每年同一天姨姥姥提出的菜肴。

我记得,今年姨姥姥看着桌上,仍没有出现那道菜时的表情。

可这不可能,我骗不了自己。

姨姥姥虽然看起来阴郁,但实际却是一个坚强乐观的人,她不会因为一道菜而如此。

但,舅舅舅妈的忽视,却有极大的可能。

我曾听舅妈跟舅舅提起过,她说想将阁楼变成一个杂货间,东西杂乱的堆在房间,终归是不好。

可东西只能杂乱的堆在房间,因为姨姥姥。

于是,舅妈每日阴沉着脸,对待姨姥姥,就真的像面对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

而舅舅在妻子连翻的劝导,和妈妈的默认下,开始物色养老院。

那次家庭会议,养老院的宣传单,就像皇上翻的牌子一样,摆在姨姥姥面前。

我坐在姨姥姥对面。

看着她低垂眼眸,从那片花花绿绿中抽了一张。

我欲言又止,愤怒拥挤在胸腔,却没有足够的胆量喷涌。

我想说,我看过姨姥姥那块怀表里的照片,少年期的姨姥姥和姥姥,站在门前笑的像花。

那栋房子,和如今也并没有太大差别,这里,本来就是姨姥姥的家。

可姨姥姥没哭没闹,只是坦然接受。

这大概不会是导致她自杀的原因。

还会是谁呢?

是让姨姥姥哭泣的人吗?

是吗?

那导致姨姥姥死去的人。或许,是爸爸。

我记得那段时间,爸爸总跟在妈妈身后问东问西,眼睛里有厚重眼镜片,都挡不住的兴奋。

他说,这一定能引起轰动。

爸爸是新闻记者,脖子上每日挂着相机,早出晚归,去那些有趣又惊险的地方。

妈妈总说,爸爸是一个好记者,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可这次,他却一直待在家里。

我欣喜若,狂盘算着一件一件和父亲一起度过的计划。

却发现爸爸依然看不见我,只是待在阁楼,将门关的死死的。

因为好奇,我偷偷上去过几次。

薄薄的门板,并不能隔音,能听到里面压抑的哭声。

他们交谈了半个月,姨姥姥哭了半个月。

我记得她高高肿起,变得通红的眼睛,和因为频繁擦鼻涕,而破皮的鼻子。

我怀疑是因为爸爸的所作所为。

可我又想起,报纸出版那天,姨姥姥看到时的样子。

她伸了几次,才终于触碰到了还有温度的报纸,哭的将呼吸全部梗在了喉咙。

那天,我玩到深夜归来,远远望见坐在院中的姨姥姥。

月光淡淡的笼罩下。

她抱着那叠报纸,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嘴角却像新月一般,有了扬起的弧度。

静谧的深夜。是回忆过往的好时机。

我翻身起床,推开窗,望向空荡的院子。

海水的咸湿味道,融入了空气,仰着头,任由这股过路风,吹起我的头发。

闭眼后的世界,仍有微弱的光芒,我感受着闷热空气,慢慢回忆起了,姨姥姥曾讲过的故事。

我的童话书不多,总是翻来覆去那几个故事,让我开始厌烦。

于是在我强烈的要求下,姨姥姥有给我讲过一个,她自己编的故事。

大字报密集的张贴,就像小城是由此种纸张建造而成。

久久不散的雾气中,是呛人的火药味道,红色小旗在雾中挥舞,声音由远至近。

沈清推开窗,望了眼从雾气里走来的灰蓝色人群,对着镜子理了理辫子,举着旗帜冲下了楼。

手一下一下伸向天空,却无论多长,都冲不破灰色的烟雾。

口号重复在每个日夜,熟悉的已经融进了沈清的血髓。

“停止内战,一致对敌!”

“各党派联合起来!”

“援助绥远抗战!”

沈清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四处张望留意着妹妹的位置。

那是个激进分子,往常都是冲在队伍最前锋,今天却没了影子。

沈清随着队伍走遍小城,拖着一身疲惫,和沾染了同志鲜血衣裙回到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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