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的命令，你自己如今难道就没有牵挂的人，就这样想一死了之？”老夫人质问，将手心里的拐杖不停击打着地面。
“一死了之多好，我本就是代罪之身……”裴岩翕动着嘴角，他毫无神色的目光随着大雨散落在地面。
“荒唐。”老夫人大喝一身，裴岩吓得一个激灵，“一个七尺高的大汉，整日却将生死挂在嘴边，心无大志，我都为感到你羞耻！难堪！”
裴岩抬头望着眼前的老夫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噙着泪，他的嘴唇因为长期未进食而干裂脱皮，不修边幅的男子，如今像个孩子一般，如同断壁一般的内心突然塌陷。
老夫人见他这样，心中又怒又怜。
这段时间的相处，这个男人无非就是不停沉默，不停游走，走到一处，就席地而坐，这一坐就是到昏天昏地，没有人寻他，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回去。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愿说，老身也不愿问，只是，你是穆临叫人送来，你若是就这样死了，老身怎么跟他交代？”老夫人喝着，伸手指着他的胸口，“你问问你自己，你这不争气的是不是想紧接着气死我！”
“老夫人……”裴岩有些动容，眼中闪着泪光。
“如今你的命虽是你的，但又不是你的，是老身给你容身之所，是穆临给你重新活下去的机会，而且你身体也不愿意这样放弃一切，如今还还执迷不悟什么？”老夫人说着这些话却心痛不已。
这个男人目光里又重新亮起来，不知是因为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是她说的话，这些都如同利剑一般刺痛他的内心。
就像那个炎热的夏日，他用一柄尖锐的剑架走一个不过几岁的女娃。
“但我，但我，却好像一直糊里糊涂的，还利用穆将军的千金，妄图挟她而去……”裴岩更咽。
老夫人听到裴岩夹杂哭腔的话，顿时心中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居然用阿镜来威胁穆临？”老夫人一字一顿，有些不相信。
裴岩却不语，这样的沉默也算是他承认了。老夫人呆呆站在原处，再多的情绪，再多的愤怒，如今也随着大雨一起落在随州的土地上，她的耳边只留下鼓点一般的雨声，再无其他。
再说什么，如今也是白说，裴岩这个人，她还了解一点，死心眼一个，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还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她原本想说不信，但也知道裴岩不会骗自己，复杂的情感都只化作一阵叹息。
“但穆临还想着救你。”老夫人凝眉，继续道，“如今左羽军已乱，你留在此处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我，我对不起他……”裴岩掩面哭泣，悔恨和悲痛通通袭击着他，老夫人也没有打算安慰他，只是瞧着他这副样子，心中不快。
“现在恐怕没几个人想要你活命，所以，你还是先想想你的家人，免得做出极端的事情后，还要后悔。”老夫人转身而去。
在几下匆忙的脚步后，老夫人倏地停下，转角处还站着卓家的管家，他垂着手，似乎在此处等待很久。
“找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盯着他，别让他出什么事了。”老夫人吩咐道，管家应声后，目送老夫人离去。
蜿蜒的过道上处处是雨水和青苔，沾满雨水的树叶在秋风不断吹拂中，终于飘落到潮湿的地面。
老夫人连夜写了封书信，差人千里加急，直接送去崇州去，这时已经是秋日，距离左云军大乱结束已经有三月的时间。
这三月的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的漫长而焦虑，穆临接手左羽军的第一年，便就是在这个静谧的秋日中开始。
辞镜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村庄，正好一户人家出门，辞镜直接上前询问。
“我找一个药草先生，据说是这段时间刚回的随州。”
随州的大雪才渐渐停下，村庄的人出行不多，这男子背着箭弩，一看就是村里打猎的猎户。
“是叫杜折？”猎户边问，还在打量着辞镜的模样。
“不错。”辞镜点头，她被猎户这样看，以为自己身上粘了什么脏东西，还在不停拨动衣角查看这。
“杜折就在不远处的那个茅草屋里，你要是找到他，记得跟他说，他欠阿左的酒钱还没给呢，都多少年了！”猎户翻着白眼，踏着雪地，抱着箭筒直接离去。
“这……”
辞镜还没反应过来，门就咣当一下给关上了，望着猎户的背影，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真没礼貌！”辞镜咕哝着，心里已经恼羞成怒，但只得顺着猎户手指的方向，前去寻找杜折。
辞镜站在茅檐下，她身后的大雪已经停了，茅檐上不时还滑下积雪，啪嗒一下摔落在雪地里，凹下一片痕迹。
“杜折先生，杜折先生！”辞镜敲着破败的木门。
这样的门明明就是一推即开，显然是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干嘛呀，大雪天的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这时一个长胡子老头推开门，头上还戴着破烂的棕色帽子，他见到一个小姑娘，僵硬的脸庞顿时柔和不少。
“是我找你。”辞镜冲他摆手。
“我知道我知道。”杜折此时很不耐烦，但还站在那里，没有直接关门的意思。
“是我三姥姥叫我来找你，说是来找你之后，你一下子就会知道要告诉我做什么。”辞镜说道，想着要进去，奈何这个老头铜墙一般的身躯将小门严严实实遮住。
“你口中的那个三姥姥，可是卓家的老夫人？”
辞镜点点头，突然一个喷嚏响起，少女有些脸红。
“那，那你进来吧，里面暖和些……”杜折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给辞镜让了空。
这当辞镜进了屋才发觉，屋里和外头都是差不多温度，没有他说的那般暖和。
“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杜折思索着。
“三姥姥说让我来找你，你就会知道了。”辞镜重复着相同的话，直接踏入冰冷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