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相助江年,是因其虽不知江年是因妻儿惨死方至此状,然江年入魔之状却与昔日的他别无二样,之所以疯疯癫癫,正是因昔日之事。而之所以在东海二十载,则是因东海是她长大的地方。
江年不知其根底,然疯人却知江年。江年,算得上是疯人看着长大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且疯人本就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不然,又何至于此?
人世间,疯子在意之人已然不多,而江年,是其中之一。
为一个在意之人杀一些人,又算得了什么?遑论所杀的,已不是人……
“老疯子,真是个疯子,怎的一些酒就让你连性命都不要了……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可莫要怪我……”
小厮嗤笑一声,道。
“楼主有令,断其四肢,扔入江中喂鱼。”
楼中有人声传出。
小厮一笑,道,“说起来也有些时日未曾见血了,今日却可一解心头之闷……”
世间之乐三千,有丹青为乐者,有以抚琴为乐者,有以杀人为乐者,亦有以饮血为乐者。
而本为江湖恶徒的几人,则为后者。
“十。”
都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此刻的疯人则是两耳不闻世间语,一心只计二十息。
任小厮如何说,疯人面上之色自始至终未有半分变化,云淡风轻,古井无波。
小厮见疯人如此,心中之怒更甚三分,一瞥疯人与江年,冷声道,“无论尔等是为真疯或是装疯,十息之后,定让尔等生不如死……”
说罢,几人迈步,一扬手中长棍,杀向疯子二人。
有人颤道,几人皆为四境之武夫,又皆是双手沾满鲜血之徒,杀气一起,刹那间,竟让众人不禁挪动步子,后退半步。
五丈。
三丈。
三尺。
眨眼间,几人已至疯人身前,面露狞笑,眸中尽是讥讽之意。
“杀尽风满楼之人,二十息不出者死……可惜,你等不到二十息了……这就送你上西天……”
小厮讥讽道,手一抖,长棍舞于虚空,状如蛟龙,其势骇人非常,几位四境武夫的倾力一击,又岂是易于。
或是因见疯人不以为然之状,故让几人心中之怒更甚三分,此刻已忘了要断疯人四肢之语。这长棍,竟欲取二人疯人之性命。
棍影三千,让人眼花,又有摄人之威让人胆寒,这,即是四境武夫,杀寻常人如杀鸡无异的武夫。
江年见漫天棍影,不禁惨然一笑,报仇?拼命?却已是下辈子之事矣。
江年缓缓闭上双眼,喃喃道,“蕊儿,铭儿,等我……”
“五。”
疯人之言掠入江年耳中。
江年心头不禁一叹,“只是可惜让一无辜之人与我一起殒命……”
八根长棍封住疯人与江年八方,长棍直击二人之头颅,若一击即中,二人定然脑浆迸裂,魂断当场。
已有不忍观此惨状者闭上双眼,面上尽为复杂之色,楚律,似乎对这风满楼之人并无用。
江年心头颤道,“不对……可凌空虚度者,怎会……”
于是,江年睁开了双目。
下一刻,江年却见到了此生绝不可能忘怀的一幕。
众人本不解为何可踏空而来的疯子会坐以待毙,未待众人思虑,却已如江年一样,睁大了双眸。
只见疯人缓缓抬手,轻轻一拂衣袖,袖中掠出一道乌光,乌光至虚空之中,骤然化为漫天光影,片刻之间已将棍影绞为虚无。
然乌光之能却远远不仅如此,不只是棍影,乌光如万千锋利无比的刀刃,瞬息之间,竟将八根长棍化为齑粉,是的,就是齑粉。
齑粉散于虚空,秋风一荡,飘向四方。
“三。”
疯人轻声道。
此刻,却无一人再敢质疑疯人之前所言,二十息不出风满楼者,或许真会在今日魂飞魄散。
乌光已然散去,只余一众小厮楞在当场,手中的木棍已化为虚无,而其身却未受分毫之伤。
众小厮一时竟有些恍惚,不知此刻是否是身处幻境之中,又或是之前饮酒过多,酒意上头。若非如此,岂会又如此怪异之事。
有小厮一掐手心,觉有刺痛传入识海,方知自己并未身处幻境,亦未入醉。
小厮死死的盯着疯人,目中已尽是惊恐之色,颤声道,“妖……妖……妖人……妖术……”
却闻疯人轻声道,“一。”
小厮闻言,身体不禁一颤,之前以此讥讽疯人,对比不以为然,可如今疯人之声,却如索命之梵音,小厮又怎能不惧。
疯人淡淡一瞥众人,道,“时辰已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