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秋没伤着,郑明川额头摔破了,血流得吓人。
郑明川还清醒,还能安慰脸色苍白如纸的信秋说:“姐,我没事的。”
信秋没说话,她半搂着郑明川,一脸木然,她完全吓傻了。
从郑明川摔下来,到叶盛安排着用车送到医院,信秋守在郑明川身边,一直这个样子。
郑明川没有再说话,他头疼,有些恶心。
快到医院的时候,郑明川轻轻地说:“有点想睡。”
他就把眼睛闭上了。
信秋仓皇地抬起头,问副驾驶座的叶盛:“他睡觉,要不要紧?”
叶盛很担心地摇摇头。
到了医院急诊室,值夜的年轻男医生问:“从楼梯上摔下来就昏迷了吗?”
昏迷……信秋急忙解释:“他刚刚说想睡觉。”
年轻男医生严厉地说:“是昏迷了,大约几分钟前?”
信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叶盛回答:“可能有五分钟。”
郑明川额头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年轻男医生要求先去做颅脑CT。
刚到CT室门口等候的时候,郑明川就醒了。他睁开眼,又闭上了,然后再睁开,虚弱地笑了笑。
叶盛嘱咐信秋去和年轻男医生说一声,信秋是跑回急诊室的。
急症室正忙,新送来一个病人,是个和人打架的小混混,肩膀受了刀伤,血流了半身。年轻男医生对信秋只回了一句:“等CT结果出来再看。”
再回到影像科,叶盛已经陪着郑明川进了CT室。厚重的铅门外,信秋蹲在地上忍不住号啕大哭,她从来没想过伤害郑明川。那短短的数分钟检查时间,信秋的心像在火上烤一样,她突然理解了“心急如焚”这个词语是怎么来的。
等郑明川从CT室出来,他已经清醒了很多,目光明亮,不像之前那样迷离。郑明川的额头需要缝针,缝针的是个年轻女医生,她动作轻盈看上去随意。信秋看得胆战心惊,郑明川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信秋的手冰凉至极。
郑明川的眼睛又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阴影。信秋惊慌地问:“医生,他是又昏过去了吗?”
年轻女医生看了看,摇摇头说:“没事,是睡着了。”
信秋才松了一口气。
叶盛问:“要不要给郑明川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
已经十一点多,许西慈应该已经休息。信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给郑明川家里打了电话,只是没想到是郑思源接的电话。信秋磕磕绊绊地讲了郑明川受伤的事,郑思源问了在哪个医院,把电话挂了。
信秋只觉得身上汗涔涔的。
袁冉给等在医院的人都买了饮料,走到信秋身边递给她说:“姐姐,喝点儿水吧。”
信秋接过去,抓在手里。楚河生安慰她说:“师姐,这是意外,你别自责。”
叶盛和袁冉也都附和。
信秋勉强笑了一笑,有些惨淡。
情愿受伤的是自己,也好过现在这样难过,明明是被别人保护着的,却那么难受。
信秋没想到郑思源会亲自到医院来,她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见过郑思源。他眉眼浓厚,五官方正,头发和衣物都一丝不苟,不笑的时候人有些不怒而威。温秘书和市二医院的医生跟在他身后,深夜,廊灯亮了一路,一行人,行色匆匆。
信秋走上前问好,规矩地鞠躬问候:“郑叔。”
郑思源看向她,说:“是信秋啊。”他停下脚步,神情温和,“信秋,听说是你们吵架了,一起摔下楼梯的?”
信秋心里苦涩,回答:“对不起,郑叔,是我太不懂事了,没照顾好郑明川。”
袁冉走过来说:“叔叔,不是这样的,郑明川受伤只是个意外,是踩空了楼梯。”
郑思源说:“小冉怎么也在?”说着摸摸袁冉的头发。
袁冉简单说是来给郑明川过生日的,郑思源微笑着点点头。
郑思源走进病房,见郑明川睡着了,问:“情况怎么样了?”
值班的年轻男医生简单地说了情况——郑明川额头有伤,已经缝针了,曾出现十分钟左右的短时昏迷,颅脑CT显示有轻微的脑震荡,身上有几处淤青。
花白头发一身学者气的院长走上前说:“都安排好了,您放心吧。”
郑思源只是表情淡漠地听着,直到温秘书又补充了些安排情况,才轻点了点头。
大家都退了出去,只留下父子两人在房间里。
郑思源望着自己孩子年轻俊朗的面容,十九岁了啊,过了生日又大了一岁。陪在他身边少之又少,没有父亲陪伴的孩子,依然长成了让自己骄傲的样子。
郑思源的目光停留在郑明川额头的伤口上,有些心疼。
又坐了一会儿,郑思源走出病房。
郑思源叫信秋:“九月。”
信秋忙走到他身边,他说:“九月,郑明川受伤不要让他母亲知道。”
郑思源和许西慈因为长年忙碌,不能陪伴在儿子身边,因此对郑明川总有着深深的歉疚,在能够给予的时候疼宠到了极致,许西慈更是如此。许西慈近来工作劳累,身体不太舒服。
信秋疑惑地望着他,但乖巧地点头,说:“我知道了。”
郑思源又说:“医院里的护士再好,总不及家人照顾细心,你这些日子没事,就经常来医院陪陪他。”
信秋说:“郑叔,我会的。”
郑思源也没再说别的,从急诊大门迈出,上了黑色轿车。温秘书缓了一步,站在车外对信秋说:“信秋,医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有什么事情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温秘书跟着郑思源已经多年,为人谨慎可靠,十分严肃,对着信秋倒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信秋说好,站在车边又行礼,看着车子开走才转身。
这么一会儿,郑明川已经被换到了贵宾病房,在十七楼。整个十七楼的西侧只有这一间病房,房间大得如同一个五星级宾馆的套间。
这会儿,楚河生才说:“今天这阵仗吓了我一跳。”
叶盛说:“我也是。”
袁冉看信秋面色比先前还白了几分,安慰道:“姐姐,郑叔叔没有怪你的意思。”
没有怪的意思吗?
信秋突然感觉手被人握住,抬眼一看是娃娃脸笑得漂亮的叶盛,他说:“师姐,有我们呢,你别想那么多。”
楚河生直点头。
信秋侧过头,用手臂挡住自己想哭的眼睛。
其实,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也是父母眼里的孩子,只是凑巧是郑明川的姐姐。
而郑明川,这样的远不得,近不得。
等待的时间那样漫长,夜深得像是再也不会亮了。
信秋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眼前就浮现了郑明川抱着她摔下楼梯的情景。她一步一步地在房间里走着,脑海里一点一点地回忆那个瞬间,他拉着她的手,她要走,他拉她,她踩空了,他抱着她。
如果她不走就好了。
如果她不和郑明川拉扯就好了。
如果她不和郑明川吵架就好了。
如果……
信秋在这样的煎熬中,快要崩溃了。
郑明川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睁开眼看见信秋正拿着一本考研英语一本正经地看,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叫了声:“姐。”
信秋也笑应:“要不要吃东西?”她笑容很温和,神情也很温婉,旁的话一句都没有多说。
郑明川点头。
信秋端过来一盅汤品。掀开盖子,居然是热的,郑明川诧异地问:“姐,你在这儿煲的?”
信秋摇头说:“是品品居送来的,说是对你伤口好。”温秘书做事从来都是细致入微的,连这么细小的事情都留意到了。信秋也听说过品品居,汤品是老师傅做的,各类汤品一天也不过数份,却为了郑明川连着换了几份过来。
信秋问:“要不要喂你喝?”
郑明川笑道:“姐,我又不是手伤着。”说着喝了几口汤。
给信秋舀了一勺,信秋喝了一口,淳厚之余带了点儿甘甜,郑明川问:“好喝吗?”
信秋点头,郑明川又要喂,信秋又喝了一口,等郑明川再喂,信秋皱着眉头说:“自己吃。”
郑明川才慢悠悠地喝汤,过了一会儿,他问:“我父母说你了,是吗?”
信秋摇头:“你妈妈不知道这件事,郑叔的意思就不要让许姨知道了。”
郑明川问:“那我爸爸呢?”
信秋答:“郑叔没说什么。”语气、神情都很平淡。
郑明川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说:“没事的。”
信秋自顾自低头看书。她的皮肤白,侧着的颈部细腻如瓷,病房里敞亮,郑明川这样静静看着,觉得很动人。
不管怎么样,郑明川觉得这趟医院住得很值当。
醒来的时候看见信秋在安静地看书,他悄悄地抱住她的腰,搂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厮磨,也不说话,就觉得心里都是满满的。
再趁信秋不注意的时候吻过去,诱惑的哄骗的,缠绵上好久,她的耳垂如同凝了血色的玉坠子,手微微要动,他的手按着她的手,坚定地不肯放开。
甚至可以借口额头疼,让信秋侧过身,俯到床头亲吻,头发落到他的脸上,和呼吸一样带点痒。
要是能这么一直下去,郑明川倒觉得让他住多久医院都挺好。
唯一不好的是十七楼西侧那一路的花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