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舞台二楼往下撒“雪花”,轻飘飘塑料泡沫纷纷扬扬坠落,场面倒确有几分唯美。
万众瞩目中,有一只穿着红裙子“小鹿”缓缓升空。
她裙摆得像朵花,被强光一打,劣质纱衣也显得华美起来。
裙子上那些折磨她一下午,疯狂坠落亮粉,此刻像被施以魔法,让她看上去流光溢彩。
她头戴小鹿发箍,蓬松发辫环绕脑后,看上去像个孩子,脸庞娇柔稚嫩。
仙女棒随着音乐晃动,裙摆也半空摇曳。
这样阵仗还是今晚独一份,台下响起了此起彼伏惊叹声。
这才是场面,制作啊!
老三人群唱歌,闻声满意地起来。
而半空中赵又锦却出来,没有了稳固重心那根绳子,她总觉得身形稳,稍微一动,就半空滴溜溜打转。
于是僵硬地着,对着口型,连仙女棒也只敢小幅度地晃一晃,压根敢放脚。
但没系,舞台离场下有一定距离,所有人都看见她得有多木讷,肢体多僵硬。
他们看见只是漂亮小鹿半空中唱歌。
这一幕本该和谐又美丽。
如果是后台拉威压男生,因为敢穿太多——班长说过分臃肿利于干活——所以只穿了件『毛』衣。
恰逢有人推后台某扇门,拿着道具走进来,冷丁带来一阵风。
男生原本就冻僵了,被风一吹,一时控制住鼻子痒痒,“啊切——”
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绳索猛地一动。
半空中,赵又锦突下坠了几厘米,虽只有几厘米,也足够她吓得尖叫出声。
好老三没有给她戴耳麦,毕竟人半空,脚沾地,也唱好歌。
于是那声尖叫被淹没了庞合唱声。
但台下观众也看见她突下坠了一截,都“啊”出了声。
老三明就抬起头来。
没有了固定重心那根绳索,赵又锦下坠途中忽失去重心。偏偏后台男生一时慌『乱』,居用力拉绳,想把她又拉起来。
结果忙脚『乱』之下,赵又锦突头朝下,变了倒栽葱,悬挂半空晃『荡』。
安全起见,他们先就商量好,赵又锦只是离地一两米。并且她脚下,合唱团背后,观众们看见地方,还铺有厚厚垫子。
倒是用担心赵又锦有安全问题。
但眼下,穿裙子“小鹿”忽变倒栽葱,那硕裙摆猛地掀起,盖住了她头和脸。
裙子一翻,就『露』出了两条光溜溜腿,和那条下午刚刚买蕾丝灯笼打底裤。
出于慌『乱』,那两条腿还半空中胡『乱』蹬了几下。
白生生,纤细修长。
台下爆发出了比之前男男分那一幕更响亮哄声,知是谁带头吹了声口哨,紧接着剧场传来此起彼伏口哨声。
说好唯美,骤间变了滑稽戏。
合唱学们都错愕了,抬头望着看见头脸赵又锦,和她吊半空那光秃秃腿……
一时知该继续唱下去,直到节目结束,还是先管一管这只像是被人吊起来任人宰割鹿。
老三咬牙,低声命令:“继续唱,唱完再说!”
朱晓娴站她旁边,震惊道:“那就让她这么挂着???”
“管怎么说,先表演完!”
于是人群『骚』动了片刻,又心焉地跟着伴奏唱起来,只是无数双眼睛都受控制,频频往头顶瞄。
唱得比之前还要一言难尽。
台下领导也被这一幕吓坏了,先是明就,接着站起来怒道:“还唱什么?赶紧上去把人放下来啊!”
可是已经有人先于他们踏上了舞台。
——
赵又锦懵了。
她控制住重心,忽头朝下翻了一圈时,就已经怕得行。
好重心是没了,绳索还是安全把她吊空中。
裙子翻转过来,劈头盖脸罩住了她,视线只有地上那一小块垫子。
她离地一米多,就是伸出也够着它。
腰被勒得,因为整个人都掉了个头,绳索更紧了,几乎勒得她喘过气来。
她听见台下一片哗,第一个念头是,糟糕,她毁了老三节目。
第二个念头才是,当务之急是先下去。
她能感觉到自己腿『露』外面,一时知该庆幸下午买了条安全裤,还是该悲哀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安全裤……
难以名状窘迫『潮』水般袭来,她又急又怕。
潜意识,她就像某篇课文讲过那只小小昆虫,被突滴下树脂包裹住,动弹得。
赵又锦能感觉到,自己满脸都发烫,知是这个姿势导致血『液』畅,还是因为窘迫、慌『乱』。
她乞求有人能救救她。
她当以为他们立马停下来救她。
可几秒钟后,断掉合唱声又一次响起。
没有人救她。
台上众人像是对此视若无睹,看见她窘迫与难堪,竟重新唱起歌来。
歌还剩下一半,一分多钟时间。
赵又锦脑一片空白,甚至连呼吸都忘了,最后缓缓升起只有一个念头:她被抛弃了。
iguessthatsanta’sbusy
causehe’sneverearound
她努力想拉住绳索,直起身来,可倒挂姿势允许她这样做。
alongwithallthischristmascheer
it’shardtobealone
他们还唱着。
但她孤身一人。
赵又锦眼眶一热,充血滋味从脸上蔓延到了眼底。
台下哄。
台上歌唱。
欢快圣诞音乐,麋鹿拉着车,圣诞老人挥洒礼物。
只有她沦为话,承受所有人加掩饰嘲与瞩目。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就她以为这一刻即将定格,她将永远被钉耻辱柱上时,忽有人出现面前。
裙摆遮住了视线,她看见什么。
但台下哄声消失了,学们也没再唱了,只有伴奏孤独地放着。
她听见有人步冲上台,将这老旧台面踩得砰砰作响。
视线只有一小方天地,这可怜且有限范围内,她看见了一双脚。
锃亮工皮鞋。
考究缝线,细密针脚。
看见它那一刻,赵又锦像是重回水底鱼。
上一秒还临近干涸,论如何声嘶力竭,都似乎没人能听见求救声,这一秒终于被传达出去。
即便她什么也没说,这几千人齐聚一堂偌剧场,也终有一个人听见了她呼喊。
“赵又锦,跳下来。”
她听见他这样说。
起初是拼命摇头,一米多高距离,头朝地……?
“你信我吗?”那人又问。
他本是这样人。
管什么时候,他都冷静从容,疏离得像是这世界兵荒马『乱』都与他无。
可这一刻,赵又锦就是从他声音听出了显而易见迫切与急躁。
她自己都没辨出,她声音带着更咽:“信。”
“我信。”
“那就松腰上安全扣,跳下来。”
其实用跳,只要打腰上扣,她就立马头朝地坠落下去。
赵又锦闭了闭眼,『摸』到了腰间冷冰冰安全扣。
下一秒,啪嗒一声,金属弹片松。
她以为自己坠垫子上,但她没有。
她被人紧紧抱住,小心翼翼着地。
裙摆被人哗一声放了下去,歪歪扭扭小鹿发箍也被他一把摘掉。
她睁眼,看见他一瞬间,积蓄多时泪像断了闸,拼命涌出。
“陈,陈亦行……”她哭着叫出他名字。
下一刻,他脱掉衣,毫犹豫地罩她头顶。
“我们走。”
他拉着她,步流星穿过走道,消失日落剧场。
推门那一刹,抬头是星河万,身后是鸦雀无声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