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仁厚恭顺的二哥唐元师却说道:“那些流民不可收留。”
唐元建有些气恼,立刻追问道:“二弟!你这是要干啥!父亲身体康健的时候,最是爱惜百姓……”
唐元师的语气一冷:“天下大乱之际,王府收拢流民,意欲何为?当今陛下乃雄猜刻断之主。眼下到了非常之时,我们家不可再有异动。若是给了奸臣可診之机,那我们家……”
云晞点点头:“二哥说得有道理。我们可以上表请朝廷赈灾,但万万不可收拢流民。”
唐元建虽然有些不甘,但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嗯,连三妹都这么说,那好吧。我去写奏表,二弟你从家里拿些银两,先去给灾民解燃眉之急。三妹,父亲醒了之后把此事禀报父亲,如果父亲另有决断,再告诉我。唉,我和二弟整日打点政务,照顾父亲母亲就麻烦你了。”
唐元师深鞠一躬:“兄长明断。”
云晞也笑道:“知道啦大哥,我会好好照顾父亲的。”
随后唐元建便匆匆离去,应该是赶着写奏表了。
唐元师则留在原地,对云晞说道:“三妹,今天多谢了。大哥爱民之心过于强烈,这般危急关头,有些主次不分了。对了,听说皇帝派老将钟离拓来给父亲下旨,估计这一半天就要到了,他跟父亲是老对头,估计会百般刁难。而我跟大哥不在家,你要好生提防应付。”
云晞微微点头,大哥确实有点关心则乱,不过更令她感到奇怪的,却是自己这个二哥唐元师。印象中,二哥是个和善仁厚的好兄长,但他今天的判断之果决、消息之灵通,都远胜大哥。唉,二哥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
不过话虽如此,云晞也没太在意,眼下治好父亲的怪病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当今天下,能规劝皇帝的,也只有父亲这个顾命大臣。想到这里,云晞不禁有些疑惑,父亲原本身体强健,为何那次求签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而且,这七年里,一切都变了。
原本国富民强的大业帝国,这几年被皇帝祸害的。原本身强力壮的父亲,却在鼎盛之年病魔缠身,还未五十便白发丛生。大哥、二哥疲于应付王府事务,而自己,也从九岁小童长成了二八年华的少女。
这变幻莫测的一切,该如何应对?
回到自己的庭院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功,云晞穿过长廊,想再去父亲房间看看,路上也钻研些武功窍门。正思忖间,却被大门那边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钦差驾到!”
此时大哥去官署写奏表了,二哥也出门赈灾了,看来只好自己应付这个钦差了。
这些年,皇帝派来的钦差,哪个不是欺上瞒下、求金索利的刻薄小人。若不给他们好处,他们便在皇帝跟前搬弄是非,引得皇帝下旨斥责。因此一来二去,应付钦差倒也成了家里的一笔固定开销。账房的孙先生还美其名日“平安费”,云晞只觉得这“平安”来的真是讽刺。
虽然瞧不起这群“钦差”,但还是要好生应付。云晞想到这里,便放下药碗,准备去迎接那钦差。
刚走到门口,云晞便看到一个华服白发的老者带着一群人朝着府内走来。这老者鹰鼻虎目,表情凶悍,胸前还留了粗狂的白须,一看就是武将出身。云晞暗
想:“这个人,难道就是先前二哥常说要提防的老将钟离拓?”
“唐燐呢?还不出来接旨?”那老者对着园中的仆役们喝道。
云晞连忙上去,接话道:“钦差大人,家父卧病在床,还请移步屋内。”
那钟离拓冷哼一声,刁难道:“怎么,卧病在床就可以拒接圣旨?晋阳王好大的架子!”
云晞对一旁的仆役们使个眼色,便继续说道:“大人,家父确实卧病,不能动弹,还是请大入先进屋……”
钟离拓冷笑一声,说道:“也罢,老夫就去看看,你那病秧子老爹是真病,还是假病!”说完,钟离拓便大步流星地冲进唐燐所在的病房。此刻唐燐还在床上养病安睡,可钟离拓却不管不顾。
“唐燐!起来接旨!”钟离拓颐指气使、大声呼喝,立刻就把沉睡中的唐燐惊醒了。
“臣,唐……”唐燐睁开眼睛,努力想说话,可他虚弱之极,前几个字还能出声,后面的便细不可闻了。
“当真病了?”钟离拓喝道:“御医,给他诊脉!”
一个老御医连忙上前,把住唐燐的手腕。没一会,老御医对着钟离拓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小声对唐燐说道:“殿下勿忧,此病安心静养,必可痊愈。”
钟离拓怒道:“嘀嘀咕咕地干啥啊!大点声说,什么情况!”
老御医连忙说道:“晋阳王五内倶衰,药石无灵了。"
钟离拓不依不饶:“那你看,还要多久咽气?”老御医叹了口气:“若是调养得当,或有半年时光。
钟离拓这才放心,说道:“好了,既然真病了,那我就宣旨了。”说完,钟离拓清清嗓子,说道:“晋阳王唐燐,忠正报国,身罹重病,朕实惋惜。特赐灵药十盒、黄金百两,以资其家。另长子唐元建承袭爵位,次子唐元师封为东海郡郡守,其女元昭,赐婚于穆家世子穆杰,定于三日后起行,前往神都完婚,钦此。”
念完圣旨,钟离拓说道:“好了唐燐,你的后事陛下都替你安排好了,你啊,也快点的吧。"说完,也不待唐燐谢恩,钟离拓便扬长而去了。
云晞听完圣旨,不由得惊诧莫名。这个皇帝,到底有多忌惮父亲啊?又是让大哥袭爵、又是给二哥官职,甚至还给自己赐了一桩婚事,真是用心良苦。可这突如其来的御赐姻缘,云晞却有着不满。凭什么自己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啊!
想到这里,云晞把目光投向父亲,可这时,唐燐已经趴在床上昏了过去。
长夜已深,云晞独秉长灯,思索着白天发生的事。这时,她隐约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
“莫非,有刺客?”云晞想到这里,便连忙冲了出去。可是,目光所及,偌大的庭院里,却是空无一人,只有那只黑鸟安卧在院里的枯树上。
云晞定下心神,缓缓走向父亲的房间。毕竟假如真的有刺客,那目标一定是卧病在床的父亲!无论如何,
云晞连忙穿过廊下,准备前往父亲房间。阴风阵阵,烛影摇晃,原本熟悉的庭院也忽明忽灭地狰狞起来,
“咚!”“咚咚!”四下死寂,云晞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算四下无人,可这安静地也太反常了。
“一股杀气正在极速扩张!”云晞这几年偷偷习武,如今已小有所成,武者的本能使得她迅速反应过来,
“嗡!”右掌上传来击中人身的感觉,得手了!云晞这才看清,自己方才击中的,是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
那刺客见偷袭失手连忙翻身要逃,但云晞岂会让他如愿?她随手在庭院里摸到一颗石子,然后猛地向那刺客扔了过去。
“中!”刺客被飞石打了个例超,但还是咬着牙翻墙而出了。
云晞正要追击,却被一个声音喝断了。
“是云晞吗?
这是,虽然有些苍老沙哑,但这的确是,父亲的声音!云晞连忙应道:“是。”
“进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云晞连忙走进房间,眼前的一幕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原来,唐燐散发无冠、一袭玄衣,负手而立,神采奕奕,完全不像病人。他的面前,是一幅宏大的地图!而大哥、二哥侍立左右,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云晞有些吃惊,也有些难过:“爹爹你,没病?”
唐燐摇了摇头,半黑半白的头发也跟着摇晃起来。“前五年的病,是真的。后面的,是心病。陛下越发昏庸,奸佞跋扈弄权,再不起兵讨贼,我怕这大业,要亡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