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位指挥想起了什么。
“号,你会吹《春圆舞曲》吗?”
他提问,好似在温暖篝火里扔进了一块木炭,激起了更为温暖的火焰。
“伟大的施劳斯,伟大的《春圆舞曲》。”
会吹小号的科多从床上跳下来,举起了双,做出了吹号的势——
“小鸟甜蜜地歌唱,小丘和山谷闪耀着光彩,谷音在响!”
他低低的声音,唱出了《春圆舞曲》的歌词。
然后他沉浸在自的吹奏中,仿佛上真的一把金『色』的小号,带起了《春圆舞曲》的前奏。
迈德维茨见到楚书铭重新抬起了,弹奏起中的“吉他”,随着《春圆舞曲》的想象,展开了琵琶的表演。
周围的音乐家们,亮着眼睛着他们人,并立刻动作。
那位提问的指挥,站在了窗户下,举起了专业的双,笑着等待他们,着他们选好了属于自的位置。
这像是一场即兴的演奏,指挥与乐们早已就位。
随着指挥落下腕,大提琴、大提琴,纷纷加入了这场无声的音乐会。
迈德维茨坐在床上,诧异的着他们,又充满了不通乐理的羡慕。
他不会乐器,他感受到了浓烈的音乐气氛,正如他期待的那场维也纳音乐会,也许永远办法入场,又荣幸的聆听。
楚书铭笑着他。
指挥挑起眉峰,微微抬示意。
迈德维茨心中的羞赧,被激动冲破。
他着魔一般抬起双,假装自是一个钢琴家,胡『乱』的按下了琴键。
片刻,他也是一位音乐家,学会弹奏《春圆舞曲》了。
窗外的月光,冷清如水,照亮了牢房里殊的演奏,在地面上投出了乐器应的倒影。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弹奏心目中的《春圆舞曲》,每一个人都期待着大地春、冰雪消融的生机勃勃。
每一个人,都在音乐中寻找到了属于自的自由与希望。
“小应?”
酒店响起敲门声,樊成云的声音打断了钟应的阅读。
钟应擦掉泪水,红着眼睛走过去开门。
他情绪还平复下来,眼里、心里、灵魂里都徘徊在那场沉默无声的音乐会中。
“师父……”
即使见到樊成云,他也克制不住哭腔,在长辈面前变得委屈脆弱。
樊成云一愣,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孩子一般柔声问:“出什么事了?”
钟应擦着眼泪,拿起了那本《纪念》。
“弗利斯先生的祖父,曾在『毛』豪森集中营见过楚先生,他、他们——”
顿时,他话语更咽无法继续说下去,只能把书交到师父上。
他们在地狱一般的地方,遭受折磨。
又在囚笼一般的牢房,唤起了心中的希望。
乐器的音乐家,举办了这个世上最为精彩盛大的音乐会。
他们身处寒冷冰凉的冬,奏响了温暖和煦的春。
樊成云不懂得德语,却依然沉默的翻那本自传。
“楚先生既然沦落到了集中营,必然是国途中出了变故。也不知郑女士和楚芝雅怎么样了,会不会……”
他的猜测不是理。
钟应平静了一些,想起师父不会德语,又伸拿了那本德语着作。
“弗利斯说,他找到了楚芝雅的后代,是……”
钟应盯着那本白『色』封面的忆录,心情低落,“是他们可能不像楚先生、郑女士一样淡泊利、气质高洁。”
他慢慢说了一千万欧引发的遗产争端。
也提到了那把郑婉清的雌蕊琵琶。
楚书铭在《纪念》中遭遇的一切,已经令钟应极度悲痛。
沈聆临终前,期盼着好友寻乐器归来的遗愿,可能永远都无法达成。
他却想到会是楚先生走在沈聆的前面。
1944,距离『毛』豪森集中营解放,仅仅一!
可命运的无常与生命的脆弱,能让楚书铭和迈德维茨一样,等到自由和解放。
他上反复翻动这本自传,里面每一张洁白的纸都带着鲜血。
犹太人的、中国人的。
洗不净的鲜血流淌在字里行间,控诉着纳粹的罪行,还囚监的丑恶。
钟应一边给师父讲述楚书铭的故事,一边翻这本自传。
迈德维茨惦记着隔壁牢房的吉他,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出现在他的眼前。
德国人拎着那把旧吉他,走进牢房说:“谁能用它弹出一首《保卫莱茵河》,今天就不用去采石场。”
隔壁牢房的老死了。
他经常为德国人弹奏喜欢的吉他曲。
失去了乐的德国人,在牢房里挨个质问可怜的犹太人。
“你?”
“你?”
阴晴不定的德国人,会因为人弹吉他变得冷漠暴躁。
他见人答,径直掏出了枪,抵在了迈德维茨的上。
“你。”
“我不会,先生,我不会。”
那是迈德维茨离死亡最近的时候,枪口坚硬,落在纸页上都泛着寒光。
迈德维茨写,“我以为我要死了。”
“德国人的枪下打死过几百万的犹太人,早晚会轮到我。”
然后,他在绝望的颤抖中,听到了弥赛亚的声音——
“我会。”
楚书铭说着德语,站了出来,直接拿过了德国人上的吉他。
他的音乐天赋,随都能定准吉他的音弦。
迈德维茨愣愣的着他,甚至不知顶的枪口什么时候移开的。
“我要听《保卫莱茵河》。”德国人命令。
楚书铭却专注于上琴弦,“我是中国人,听过《保卫莱茵河》。”
他的德语已经能够说得足够好,“我会给你弹奏比它更好的乐曲。”
迈德维茨不知楚书铭弹奏的是什么。
陌生的旋律,不影响美妙的乐曲。
钟应着迈德维茨兴奋的形容它为“天堂乐曲”,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眼中的楚书铭浑身散发着救世主弥赛亚的光辉。
他红着眼睛,低声告诉师父,“楚先生用吉他弹奏的曲子非常好听,救下了弗利斯的祖父迈德维茨。”
樊成云沉默的勾起笑,声音低沉得如同唯恐惊扰亡灵。
“吉他六弦,琵琶四弦,他们遗音雅社的人,个个都是音乐大家,乐器从来不会限制他们的天赋。”
钟应点点,继续翻动书页。
他说,迈德维茨笔下的楚书铭并因为自的音乐感到高兴。
他们获得许,不用去采石场,沉默坐在牢房床上。
楚书铭抚『摸』着破旧吉他,第一次向迈德维茨讲述木兰琵琶。
他『摸』着吉他的弦钮,说:“我的吉他只四根调音弦钮,每一根都指长。”
“弯弯的琴,四根弦。”
他拨弄出清脆声音,“这样大的音孔,它像一个梨的模样,且……”
楚书铭沧桑干枯的指,覆盖在弦桥旁边,怀念笑:“这里盛开着大片的木兰花。那些漂亮的木兰花,在木上绽放了一千多。”
迈德维茨如实写下的形容,朴素、古老,如同春天一般美丽,着早春木兰的气息。
钟应几乎立刻想起了木兰琵琶的模样,也难怪弗利斯在拍卖行见到雄蕊琵琶的瞬间,就想起了楚书铭的琵琶。
可惜,楚书铭的怀念带着痛苦。
半晌,他感慨:“我因为拒绝给日本军官演奏乐曲,沦落到了这里,现在却要为德国纳粹表演……”
迈德维茨听得出他的悲伤。
他不懂什么人生大义、品格信仰,却懂得楚书铭救了他的命。
“你不是为德国人表演!”
迈德维茨说得很认真,“你是为了我们犹太人!”
他的一句话,似乎给予了楚书铭启发。
这位音乐家非常优秀,掌握的简单德语,还能在为德国军官演奏吉他的时候,和方聊上几句。
迈德维茨不知他们会聊什么,是德国人起来很高兴。
高兴到为楚书铭新添一条『毛』毯,为他们牢房伙食新添几块肉,还破天荒的允许他们补上了牢房漏风的破洞。
迈德维茨期望降临的弥赛亚,就这样来到他的身旁。
牢房逐渐改善的情况,引得囚监谩骂诅咒,囚监阴毒的眼神经常盯着黑『色』眼睛的中国人。
迈德维茨这样的描述,几乎预示着悲剧的发生。
很快,钟应见到了楚书铭的死讯。
迈德维茨写,schosummy是被囚监挥棍打死的。
囚监想尽办法找他麻烦,都成功。
最终在一个午后,找到了向他合理挥棒的理由——
因为迈德维茨跌倒了,楚书铭停下来扶起他。
长长的队伍因此了大片空白的停顿。
当他们走完死亡阶梯,犹太囚监怒骂:“你这该死的犹太人!”
挥起了施暴的木棒,给了迈德维茨狠狠一棍!
楚书铭抓住了他的臂,用清晰的德语,郑重的缓缓说:“他是你的同胞。”
迈德维茨见到囚监再次恼羞成怒的挥起木棒,打向楚书铭。
他伸能拉住楚书铭的瞬间,听到了震耳的枪响,脸上甚至感受到溅『射』的血『液』。
就在楚书铭滚落死亡阶梯那刻,嚣张跋扈的囚监随着一声枪响,死在了阶梯的上方。
囚监用德国人赋予的权力害死一个人,德国人像处置物品一样结束一条命。
schosummy死了。
人能滚落长长的死亡阶梯后,在条件恶劣的『毛』豪森活下来。
迈德维茨旁边的床位空了出来,那是会讲神话故事,会弹奏琵琶的中国人留下的空隙。
他久久无法神,耳边不是寂静空气,是音乐的声音,眼前是滚落死亡阶梯的楚书铭。
还那句:他是你的同胞。
迈德维茨抬起,为他的弥赛亚弹奏了终将复活的十三原则。
他写——
“嘿,summy,你再等上一等,德国人就会精力管我们,忙着讨论逃离和撤退。”
“说不定你能得到一把更好的吉他,和我们活下来的音乐家们,一起演奏真真正正的《春圆舞曲》。”
当然,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发现,他以为的吉他,实是琵琶。
即使他见到的中国琵琶,都是竖着弹奏。
他依然保持着楚书铭弹奏的姿势,打横抱在怀中,拨响琴弦,唱:
救世主弥赛亚必将降临。
我们始终期盼永不懈怠。
逝者也会复活与我同在。
那首歌的结束,就是《纪念》的结束。
迈德维茨在开篇详细写过自的童、自的家庭。
到了结局,却只是遗憾的说:“我自由了,我家人了。”
然后,随着他楚书铭的怀念,完结了整本《纪念》。
钟应不懂犹太人的信仰,他懂得音乐的力量。
迈德维茨想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
是楚书铭的神话故事,是那场无声的音乐会,是楚书铭弹奏的吉他,让他活到了温暖的春天。
更是那把从未见过的木兰琵琶,给他带来的希望。
薄薄一本自传,多余的作者介绍和生平记事。
连封底都显得朴素,钟应微微一翻,就能把封底折页掀起来。
然后,他见到了一串隐藏在折页内侧的德语。
漂亮字母掩盖不住弗利斯的狡黠与恶趣味。
他写:“如果你能找到这行文字,说明你确实好好完这本《纪念》。我不建议去打扰一位可怜的女士,希望这里能够让你见到想要的东西——”
“肯博瑟街11号,楚氏乐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