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之二字还未出口,崔颢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陡然拔高声音丢下二字,“散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慕月笙往前一扯,迅速捂住他的嘴,给推到了屏风内。
崔颢臂依然拽着慕月笙不放,半个身子搁在屏风外,以很滑稽的姿势冲众人摆,
“今日招徒结束,诸位请回。”
旋即也不管外头『乱』糟糟一片,扭头冲着慕月笙低喝,
“来砸场子的!”
慕月笙苦笑一声,从容而答,
“崔世叔,我真心实意来应招,诚心给您做上门女婿。”
崔颢丢了他一道白眼,鬼才信他。
慕月笙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招婿,又敢自报家门,让崔颢大为惊骇。
为了沁儿能折节到这个份上,也算有几分真心。
只崔颢认定慕月笙暗存狡黠,刚刚那一厅儿郎,哪个能及他半片衣角?
他不来砸场子的又什么?
慕月笙不要面子,他却要的,若叫旁人晓得慕月笙看上了他女儿,谁还敢上门?
正待捉住慕月笙狠狠斥责一番,却瞧坐在那屏风后的,并不女儿崔沁,而遮遮掩掩缩着脑袋的云碧。
崔颢唬了一跳,
“沁儿呢!”
云碧支支吾吾不敢吭声,慕月笙先一步朝崔颢躬身,解释道,
“世叔,隔壁揽月阁女子才艺大赏,沁儿前去夺了个魁首,我母亲极为喜爱,欲替我求来做媳『妇』。”
言下之意,要么让他当上门女婿,要么让沁儿嫁给他。
崔颢闻言双唇轻轻颤抖,先气急,复又愕然不语。
怒,惊,抑或喜,复杂难辨。
遑论旁的,崔沁背着他去那头参比试,便存了想嫁慕月笙的心思。
再愁着眼前这自称要给他当上门女婿的当朝次辅,不怒火中烧。
慕月笙这跟他打擂台呢!
上百双视线紧紧顶着那屏风不放,谁也不肯挪步。
“我听错吧,那人姓慕?”
“背影怎么有点像慕国公?”
起先那些下层士子谁也不曾过慕月笙,慕月笙今日穿扮又格外不同,他落座于角落,众人认出来,哪怕有人觉着侧影略像,谁也不会想到慕月笙会来招婿。
眼下涌上一批贵胄子弟,中不少人过慕月笙本人,又听他自报家门姓“慕”,虽后来的话被崔颢拔声掩盖,终有人听清了只言片语。
柳朝天掏了掏耳,问身旁的陆云湛道,“我有有听错?好像那人姓慕?”
“确实像慕国公。”
“怎么可能?!”
“天下姓慕的多的去了,慕国公何人物?怎么可能来招婿?”众人狐疑盯着那屏风,
彼时的陆云湛,乃二岁多的少年,脸上依然难掩青涩,也无甚城府,几乎斩钉截铁道,
“我断定那人慕国公!”
这个名字说出来时,便他自己也很不可思议。
“...眼瞎了吧?”柳朝天狠狠瞪了他一眼,怕陆云湛还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走。
一传,传百,慕月笙要给崔家做女婿的事,终传了出去。
原先崔家门前媒人络绎不绝,如今空无一人,谁也不敢靠近那道门,仿佛往前一迈,便踏入鬼门关似的。
崔颢最担心的事还发生了,人人忌惮慕月笙,谁也不敢来娶他女儿,他直接给气病了。
崔颢能告病不去国子监授课,崔棣这个工部郎中,却不得不上朝。
自曲江园之事后,他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因各路官员每每遇他,都带着一种格外同情的眼光。
也不知不慕月笙权势过慑人,抑或他杀人如麻的名头如风声鹤唳。
百官虽有耳闻,却谁也不会把慕月笙的话当真。
慕月笙这人城府极深,定想『逼』迫崔家把女儿送给他做妾。
这便苦了崔棣,他绝不可能将侄女送给慕月笙做妾,这么一来,这官位可能到头了。
南崔门第虽不高,兄弟俩却极有骨气,整整半月,宁死不屈。
百官既同情,也分佩服。
结果崔棣左右,到慕月笙将他罢官,反而来了升任工部侍郎的诏书。
这什么个情况?
崔颢身子一直吃着『药』丸,这『药』丸宝山寺的慈恩大师所配,眼『药』瓶底,崔沁便前往宝山寺求『药』。
怎知午后突降暴雨,风雨凄苦,主仆数人被困寺内。
祸不单行,恰恰一路过的山匪无处可去,便打算连夜劫寺。
消息传至崔府,崔颢直接给吓软了,他带着仅有的家丁打算出城去营救崔沁,却遇城中戒严,他出不去,不心生绝望。
恰在他走投无路时,一道清绝身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名侍卫朝城门口奔来,守门校尉只远远瞧那人的身影,怕耽搁他脚步,利落将城门打,崔颢上前问话,只听慕月笙坚定的嗓音随风雨飘来,
“崔叔且回府,我定将沁儿安全带回。”
城门校尉认出崔颢,着人将他送回府,边恭敬导,“请司业放心,国公爷调城外南营兵力围攻宝山寺,那些山匪『插』翅难飞。”
崔颢依然眉头紧锁,他担心崔沁容貌过,被人觊觎,若落在贼寇里,便万劫不复。
他惶惶不安回到府中,陷在圈椅里起不身来。
这群山匪极为强悍,先暗中在寺院井中投毒,放倒了大半武僧,旋即才大举杀上山来。
云欢情势不对,将崔沁乔装打扮一番,悄悄领着人顺着山路往下逃奔。
底下山门处的马车,皆被山匪劫扫一空,云欢悄悄寻到崔家的马车,将崔沁和云碧安置上去,自个儿架着马车,迎着风雨回奔京城。
半路偏遇山体滑坡,马车陷入泥潭,云欢迫不得扶着崔沁出来,主仆三人躲在一侧树林里,云欢中有信号弹,却不敢轻易放出,担心引来贼人,直到前方官道传来马蹄声声,数火把照亮了夜空,云欢认出为首之人正慕月笙,方将那烟雾弹给放出。
崔沁被云欢安置在一处山洞,山洞极小,只堪堪容纳她一人,云碧和云欢皆守在外头。
慕月笙擒着火把靠近,只崔沁穿着一件粉『色』兔『毛』缎面披风,披风沾满了泥污枯叶,她蹲在洞口,跟个无家可归的小猫似的,那张俏白的小脸陷在兔『毛』里,乌溜溜的大眼眸闪着泪花,瞧了他,顿时泫然欲泣,朝他张,
“月笙哥哥.....”
径直哭了出来。
慕月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二话不说上前,直接将那娇人儿给搂住,用随身的披风将她牢牢裹在怀里,只『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眼,他俯首啄了啄她眉心,
“沅沅,我带回家。”
一切回到了前世的起点,又圆满抵达终点。
马蹄停在崔府大门,过了子时,崔府正堂依然灯火通明。
崔颢瘫在圈椅里,面如死灰,崔棣却急得来回踱步。
须臾,一婆子面带喜『色』朝厅堂奔来,
“老爷,国公爷将二小姐带回来了!”
崔颢鲤鱼打挺地站起身来,慌忙出门迎,正慕月笙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沿着右侧游廊走来。
黑漆漆的披风将崔沁裹得严严实实,哪里还能看出个人。
待走近,崔沁将披风往下一拉,『露』出一张昳丽的容,冲着崔颢笑道,“爹爹,女儿回来了。”
依然搂着慕月笙的脖颈,有放的觉悟。
崔颢脸『色』登时一黑,偏偏人又慕月笙救回来的,他不好发作,各种情绪绞在心口,他气得转身瘫坐在圈椅。
崔棣常年在官署区,慑于慕月笙的积威,岂敢怠慢,只频频道谢,“谢国公爷救命之恩。”一边使劲朝崔沁使眼『色』,示意她下来。
崔沁这才意识到不妥,羞得满脸通红,从慕月笙怀里跳了下来。
脚虽触地,可身子依然挨着慕月笙站着,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安全感远远胜过任何人,包括她父亲。
她如今一丁点儿都不想离他。
她小覆在身后,大着胆子拉着慕月笙的不放。
慕月笙感触到掌心的柔软,只觉心软如棉,不禁『露』出浅浅的笑。
崔颢扭头二人情意绵绵,难舍难分,一口血又涌上心头,再按捺不住,喝了崔沁一句,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后院!”
崔沁爹爹脸『色』难看地紧,自知他又要训慕月笙,坚决地往前一步,挡在慕月笙跟前,脆生生道,
“爹爹,女儿决心嫁月笙哥哥,您若不答应,女儿便剪了头发做姑子。”
吃里扒外的丫头!
崔颢五脏六腑都在冒烟,蹭蹭踱步过来沉眼瞪她,“懂什么,先去后院,爹爹有话跟他说。”
崔沁不让步,腰肢儿往前一挺,“有什么话当着女儿的面说!”
崔颢真鼻子都气歪了。
慕月笙状,还真担心崔颢被崔沁给气死,轻轻扯了扯崔沁拉着他的那只,目光融融望她,温声道,
“沁儿乖,着了凉,先回房洗个热水澡,我爹爹说几句话,一会便好。”
小丫头知道护着他,着实令他欢喜。
崔沁回眸望他,慕月笙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才不舍的松了他,软绵绵吩咐,“待会别急着走,我叫下人煮一碗姜汤,吃了再走。”
崔颢崔沁对慕月笙言听计从,还真气得脾气了。
他这个当爹的威信,竟比不上慕月笙?
还真女大不中留。
崔沁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被丫头簇拥离。
崔棣吩咐人将厅堂门一关,里头只剩下他们三人。
慕月笙旋即神『色』一凛,二话不说朝着崔颢径直跪下,
“求崔叔将沁儿下嫁于我!”
他语气铿锵,伏地而拜。
崔颢坐在圈椅上,侧身望着他,半晌不语。
倒崔棣慕月笙如恭敬,心中震撼,赶忙上前去搀他,满目惶恐,“慕国公,慕国公,使不得,快些起来,快些起!”
慕月笙直起腰身,冲他微笑,“崔伯,我今日来提亲,您长辈,请上座。”
崔棣惯了慕月笙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眼下如何受得了他跪在自己跟前,只频频朝崔颢使眼『色』。
崔颢无动于衷,眉头拧紧觑着慕月笙,
“今日救她『性』命,我分感激,可若论让她嫁....”
慕月笙立即截住他的话,“崔叔,您有任何要求可提,任何顾虑可说,晚辈无不应允。”
崔颢拒绝的话被他堵在嗓子眼,他按着眉头,阳『穴』突突地疼。
崔棣又欲去扶慕月笙,慕月笙坚持不肯起身,崔棣无奈,只得躬身在一旁问着,
“慕国公,下官问您一句,您娶沁儿为妻呢,还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