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难过席卷(1)_月满前川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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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难过席卷(1)(1 / 1)

酒醒后的栾书,一直没有回顾郤氏宴请时的情形。不知是酒的后劲太大,致使他的记忆断篇,还是他自知鲁莽,羞于再去回想。

“大哥看起来很憔悴,是不是最近太过操劳?务必要保重身体才好。”今日到访栾府的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弟弟栾弗忌。他比栾书小十来岁,自幼读书学礼最是敏捷,秉性柔顺谦和,栾书一向对他疼爱有加。

“不操劳,不过是些例行政务罢了。”栾书嘴上说不碍事,最近晚上休息不好却是事实。

“大哥执掌军政十年来,鲜少展露笑容,反倒是疲惫不堪,心事重重居多。”栾弗忌天性率真,素好直言,虽已入朝为大夫,不过是个不操心的闲职。

“小弟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栾书看向弟弟,虽近不惑,神情模样却比实际年岁小很多。

栾弗忌额头饱满,眉目舒展,一看就是心地澄澈,没有心事堆积的省心人。再看看自己,整日眉头紧蹙,似有千斤重的秤砣压着肚子似的。一母同胞,性格却天差地别。

“其实,大哥跟我一样锐利,只是大哥收藏,小弟舒放而已。”栾弗忌淡淡说道。

自小,大哥对自己的期望就非常高。也难怪,他是长子。父亲日日耳提面命,务要刻苦上进,光宗耀祖。大哥从来不敢懈怠,日积月累就成了如今的模样。自己排行最末,年纪最小,父母兄长宠爱有加,没有对他给予过高的期望。所以,他向来随性而行,想做什么便放开手去做。

“真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像我,瞻前顾后放不开手脚。”在外人看来,栾书城府极深,喜怒哀愁从不轻易展现,更不会与人交心。在自家兄弟面前却不同。不用谨守戒备,还原真面目即可,尤其是面对心地善良胸襟坦荡的小弟。

“大哥此言差矣。”栾弗忌摆摆手,说道:“大哥已是晋国政坛第一号风云人物,三军将士唯大哥马首是瞻,政事皆由你定夺。这是多少人毕生追求却难以企及的高度,怎会放不开手脚?”

在栾弗忌的心目中,大哥是无所不能的。爷爷、父亲虽位列卿位,最高也只做到上军将,大哥却跃升巅峰,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栾家先祖如有知,应该含笑九泉,引以为傲。更何况,这也是大哥梦寐以求、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为何得到之后却心生怨望?

“位置越高,需要顾忌的就越多。觊觎高位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并非我一人操控全局。”说完,栾书长叹一声。

最近,栾书心头时常泛起深深的无力感。执掌中军以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自我感觉都非常好。每天充满斗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总有使不完的劲。近来却大不如从前,难道是长年积月的疲惫所致?

“为何一定要把控全局?不是有其它卿族一起分担?每件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长此以往,怎堪重负?”大哥仍旧愁眉不展,栾弗忌猜测,大哥一定是跟朝中的哪位卿大夫有龃龉,为此闷闷不乐。“大哥是不是跟谁意见不合,一直苦思对策?”

“弗忌啊,你来——”栾书招手把弟弟叫到身旁,此时,二人并肩站在栾府的阁台,凭栏远眺。“你看看荷花池、临水的牡丹和翩翩舞蝶,跟你在地面看,有什么不一样?”

“大相径庭,不可同日而语。”秀丽风光在前,栾弗忌眉飞色舞,口中啧啧称赞道:“从未试过在如此高度俯看大哥的庭园。花朵、亭台、池水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地面近观,只得片断,哪堪比拟?”

“这便是了。”栾书无奈的叹口气道:“从前,你无缘登高饱览全景也还罢了。待你领略到高处的惬意风光,听闻有人要抢占这个位置,你会不会介意?”

“这——”栾弗怠沉默了。他仔细琢磨大哥的话中有话,好半晌,他缓缓开口道:“我知道大哥说谁了。”

栾书也不解释,也不着急说出答案。他极目远眺。青山横亘北郭,白水缠绕东城。浮云似浪迹天涯的游子,风波所及,各安天一隅。落日恋恋不舍告别山峦而去,仿佛依依惜别的友人。想起奔波忙碌的戎马生涯,青葱的少年时光,面孔模糊的父亲叔伯。难以抑制的悲凉,在心间震荡徘徊。

“听说那日哥哥喝醉了,早早便回了府。”栾弗忌说道:“哥哥酒量少有人极,是不是和郤氏发生口角?”

“没有。”栾书答得飞快,“那日究竟是如何醉的,全然没有印象。醒来后,天已光亮,睁开眼,我就躺在自家床榻上。”隔日早起,宿醉的头疼欲裂仍记忆犹新,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太阳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常常念想,醉后敢讲。想来哥哥是一心求醉,不吐不快。至于说了什么,又想不起来,所以为之不安。”栾弗忌听到了一些风声,他只当是捕风捉影,不想在大哥面前提起。

栾书闭上眼想了想,的确,最近常为某种情绪困扰。莫名其妙觉得烦躁,忽然又陷入沮丧消沉。他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真心。那就是——郤犨入卿,他难受!

鸟鸣入耳,暖风熏人,风儿撩开了记忆的面纱——他想起来了,那日,他提到赵家。对,离席前,说到赵家,一度令他羡慕忌妒恨的赵家,让他中军将做得不痛快的赵家,如今奄奄一息的赵家……

父亲栾盾跟赵盾一直话不投机。说不上有什么过节,只是脾气秉性不同。因为父亲的缘故,从前他也很少跟赵府有来往。“邲之战”前不久,父亲去世,他继承卿位,任职下军佐,成为时任下军将赵朔的副手。因为政事接触频繁,两人渐渐有些交往。

赵朔年纪轻,称他兄长,他也不推辞。一来一往过后,两人竟十分投缘。赵朔善文,栾书钟爱武艺,照理两人应是南辕北辙相去甚远。神奇的是,说到作战杀敌,两人总是不谋而合。比如那场浓缩晋国卿族矛盾的“邲之战”,两人就非常有默契,志同道合的站在主退一方。

战场虽失利,战后两人竟成了知交。从此,他经常出入赵府。然而,赵家那三个眼高手低的兄弟,却与栾书格格不入。他们身上充斥着身为赵家人的优越傲慢,这令栾书非常反感。所以,即使碰面,也是匆匆点头而已。

郤克与赵家关系甚密,也因此,栾书得以跟郤克有了私交。郤克位在他二人之上,年纪也最长。栾书其次,赵朔最小。三人私下以兄弟相称,经常聚首谈天说地,说政事讲军事,插科打诨无所不谈。与他们二人闲谈聚会的时光,可说是栾书入卿以来最轻松最畅快的日子。

之后荀林父、士会分别告老,郤克、赵朔分列中军将、中军佐。在此期间,荀氏(中行氏、智氏、程氏)、士氏进出升降,栾书却不动如山,老老实实呆在下军佐的位置,一呆就是十年。

想想那十年,出征打仗有你的份,论功行赏升迁却与你无关。他人风光无限,自己却被隔绝在外。曾经心心念念要力争上游的栾书,渐渐心灰意冷。纵然抑郁不平甚至是恨,也只能深深埋藏。他恨,恨父辈早逝,孤单影只,无人提携,恨一腔热情却无处施展,恨世道不平却无处可诉。这些恨意深埋心底,潜抑灵魂深处,无声无息的滋长。

每当走进赵家的大宅,听孩子们的嬉戏,大人的交谈,仆役小厮忙碌进出,他的心总会涌上一股暖流。这才是家的样子,够气派够华贵。主人在外呼风唤雨,到家呼童命仆,这才是人上人的活法。如此这般,才算是对得起先祖烈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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