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过往面纱(2)_月满前川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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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过往面纱(2)(1 / 1)

国君被杀,并没有在三人的心里留下长久的阴影,毕竟年轻,他们沉浸在对未来的向往之中。

对静姝而言,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戴什么样式的配饰才能既显端庄又不失活泼,携带什么礼物才能入未来婆婆的眼,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该说,才是她关注的重心。她是没有国事家累牵绊,沐浴在爱情春风里的少女。满心期盼搭配些许不安,恰如甜腻的果汁加入几滴柠檬,酸甜交错清爽可口。

对赵武而言,遮挡希望最厚重的乌云已经消散。郤氏已死,栾书家族单薄,就算加上中行偃也不足以再掀起巨浪。先君被杀,带给他的更多是命运无常又添一笔血债的感慨。

新君登上大位后,弱者升迁入卿,强者维持原样。从新君的排兵布阵,他窥见赵氏起复的一丝光明。在他看来,新的国君定会带给晋国一番与众不同的气象。相应的,他的人生也会有许多变化。他屏息以待,满怀希望。

他一直担忧,最终会陷入母亲与静姝二选一的两难境地。谁知陡然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看来真如奶奶所言,他遇事思虑过重,太过忧心,白白遭受一番煎熬。抬眼一看,乌云逃散,阳光灿烂。

他不清楚母亲转变的原因,她也没有细说。依他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轻易放弃成见,更不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更改决定。原因他不想深究,也不必深究。他和母亲疏远敌视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目前的局面是双方都乐于看到的。打破沙锅问到底,万一得到的答案是他不愿意面对的,岂不是徒增烦恼?

赵武在成长。他开始内省,一旦发现自己的不足,便强令自己改正。他努力多往好处想,让自己变得更圆润。母子之间不必事事寻根问底,否则局面尴尬,对方没了面子自己岂能安心?

家仇淡化,感情归属才是这个年纪的重心。因为责任未及加身,青春的涌动气势如虹。他可以单纯的脸红心跳,为解读一个眼神辗转反侧,为开启一个微笑搅尽脑汁,为确认一份心事冥思苦想。所有一切,他都乐在其中,流连忘返。

这是一个男子一生中不可多得的时光,比女子的青春还短暂。因为一旦后方稳定,意味着他便要火力全开奔赴前线,施展拳脚拥抱前途理想。或者遭遇不知明的困顿,又或者会迎来一路长安花,任马蹄得意不止,也可能是长期平淡无奇的守候磨砺。

对韩起而言,郤氏、栾氏和国君的恩怨纠葛给他造成的震动比赵武小得多。没有家仇就没有恨意,没有恨意也没有庆幸欢呼。当然,得知郤氏被杀他曾有过一丝喜悦,那是替他的好兄弟高兴。

至于国君等人的死,更多的是让他感受到了仕途的凶险,人情的淡漠。国君尚且被谋杀,昔日的权臣、宠臣转瞬便已不复,还有什么不可能?如今国君换了,臣子变了,朝堂依旧,国事依然。鲜活的生命来去竟无人在意,令他有些伤感。

旁人只知他是个小霸王,然而这个小霸王不只莽撞霸道,他还有颗细腻敏感的心。他所怀有的,不是小女子的伤春忧思,也不是赵武哥与生俱来再加后天惨烈境遇造成的铭心刻骨的沉郁忧虑。他跟他们都不一样,他是无法对人言明的悲天悯人。

这样的体会说出来应该没人能懂,也无人相信,他也曾不以为然。他是大大咧咧的霸王,也是任妹妹差遣的好哥哥,还是对情嗤之以鼻的男子汉。他要超脱于细枝末节,要做一番事业。

然而,多番心理暗示也抵挡不住潜藏的那个他时不时窜出。看到狗儿被欺负,他要去阻止;听说赵武哥家人几乎全部被杀,他躲在屋子偷偷哭过几回;看到哥哥为他受伤留下残疾,他内疚至今;郤氏被抬进朝堂,有人大叫痛快,他却觉得悲哀;国君被杀他没有一丝怜悯,反倒有些庆幸,他终于不能再制造杀戮。

他曾努力掩藏自己,终究却逃不过自己——乐观又悲观,勇敢又胆怯,粗犷又细腻。各种矛盾交织错踪,冲突在心间徘徊,久久不息。

刚入仕途就亲眼目睹一出令他思潮翻滚的血腥大戏,令他有些却步。转念又想,反正将来继承家业的是大哥,他只需呆在某个合适的职位尽好本分即可。至于婚姻什么的,随便吧。什么情啊爱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作为旁观者,他当看热闹。至于自己,他无所谓。

曾经消沉低迷的赵武渐渐开朗,一向霸道开怀的韩起却有些意兴阑珊。说不清道不明,为何一件事情对不同人的影响天差地别。好比同一个护士注射同一种疫苗,面对的都是未曾谋面的孩童,有的哭天抢地如丧考妣,有的针打完了还一脸懵逼。

不过两人都还年轻,虽已成年,毕竟初入仕途,如今的认识不过代表当下的心境。随着时间流逝,历练增加,他们的观念会随世事变化而改变。

对久历世事的人而言,这场巨变的意义跟年轻后生相比又不同。

“想不到咱们又做回了好搭档。”智罃感慨道。

“是啊。”韩厥也很有感触,“一场风波总算过去了。”

“下宫之难”后,晋景公改六军十二卿为四军八卿,韩厥为下军将,智罃担任下军佐,两人做了近十年搭档。“三郤”被杀后,两人均升迁一名,韩厥为上军佐,智罃为下军将。分开才两月,想不到因缘际会,新君继位,韩厥为上军将,智罃为上军佐,两人又成搭伴。

“这两月发生的事,我一生都忘不了,现在想想,仍觉后怕。”智罃摇头。

“在下何尝不是?”韩厥说道:“国君被抓,栾书第一时间找的就是我,真是——”

“兄长定是又气又恨。”智罃说道:“他们是看兄长资历最深,如果能说动兄长,其它人都会站在他们一边。”

“食君之禄,怎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想到这,韩厥仍恨恨不已,“杀死头牛还要问过主人,何况是堂堂一国之君?怎能说抓就抓,说杀就杀,真是无法无天。”

“栾书向来胆大妄为。”智罃感叹道:“从前,在下以为,郤氏一门已经足够霸道惹人厌,谁知他更可憎。他来找我,要我出兵出力,被我严词拒绝。”

“郤氏是明刀明枪,栾书是暗箭难防。”韩厥总结道。

“正是。”智罃十分赞成,“他的贪婪自私比郤氏有过之无不及,他的阴险更是登峰造极。他提议只设一名公族大夫,恐怕是想把儿子推上高位。”

“那是自然,否则何必弑君?”韩厥说道:“不过,公族大夫一事,恐怕未能如他的愿。”

“哦?”智罃问道:“莫非兄长听说了什么?”

“具体还不知,但是栾书想一家独大不太可能,可能会选定三四人。”韩厥说道。

“如果是这样,栾书定是相当失望。”智罃笑着说道:“郤氏倒了,他终于做回威风八面的中军元帅。如果儿子专任公族大夫执掌卿族升迁,两父子加一起就可仿效郤氏横行霸道了。”

“绝无可能。”韩厥神情严肃的说道:“新君虽年幼,在下对他所知亦不多,仅凭新晋的卿族名单,足见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新君努力平衡各族,就是不想有人独大,不愿意再有君臣争斗。”

“确实。”智罃点头道:“四代君主以来,君臣已经斗得两败俱伤,朝堂再也经不起丝毫风吹草动。否则......恐怕会重蹈先君的覆辙。”

“智将军说的可是献公朝的那场内乱?”韩厥问。

“是。”智罃道:“太子自杀,两位君主被弑,各派拥立者刀戈相见,死了一批又一批。内乱不止,偏偏又天灾频生。君主无信,秦国问罪。交战败北,只得太子为质,国君才得重返国土。在下虽未亲历,听闻便觉难以承受,不知当时朝臣百姓是如何熬过来的。”

“世道多艰,无人能独善其身。”韩厥摇头说道:“此次内乱,幸好持续时间短,否则,你我怕同样命运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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