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过往面纱(3)_月满前川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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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过往面纱(3)(1 / 1)

“此乃不幸中的万幸。”智罃点头道。

“士将军洞察世事,早早就预言得胜之后必有内乱,想必他九泉之下也是心事难平啊。”韩厥不得不佩服士燮的高瞻远瞩,“不过,他一定想不到,过程竟如此反复,结果又如此惨烈。”

“士将军应该觉得万幸。否则,栾书一定第一时间找到他,他二人搭档多年,恐怕难免被裹挟。”智罃想想又道:“士匄资历浅,栾书就算找到他,他还有千万理由推托。”

“对。”韩厥点头说道:“听说士将军曾请巫祝为其祈死,当时觉得荒谬,如今看来,他乃是先知。他的离去,庇护整个家族,将来士匄必定走得更远。”

“在下深以为然。”智罃说道:“而今,士氏有两卿在列,太傅也是其远亲,可说是备受荣宠。看来新君思路很清晰,是要修行法度,专注治理国政了。”

“再不抑制上层权力的膨胀,内斗再起,下层也会不堪重负奋起反抗。”韩厥很忧心,同时也很安慰,“幸好最近出台的举措都是宽刑薄赋,休息养民的。看来啊,晋国将会迎来一段安宁平静的日子了。”

“有件事,在下实在想不明白,还请兄长解惑。”智罃皱了皱眉头问道。

“智将军客气,有话不妨直说,咱们一起解决便是。”韩厥说道。

“新君虽年幼,从种种迹象来看,却不失为有抱负的明君,难道他没想过惩罚栾书、中行偃?弑君可是杀头大罪,难道因为二人有扶立新君之功,这些罪孽便可一笔勾销?”智罃一吐为快。

“不是勾销,也不可能勾销。”韩厥沉吟了好一会才道:“怕是要寻找适当的时机再清算吧。”

“那到时——”一想到郤氏、厉公、胥童等人的遭遇,智罃紧锁眉头。

“不,不会。”韩厥猜到智罃想说什么,他摇摇头,语气肯定,“如果要大开杀戒,最合适的时机是继位之初,震慑群臣,立威朝堂,何必要拖延?”

“兄长的意思是......”智罃不解。

“新君年齿虽是少年,心思却非普通少年单纯明了,实在难以捉摸,只能猜测。”韩厥小心翼翼道:“依我看,一定会清算,却不至于灭门株连。这样一来,既能惩恶又不至于造成人心惶惶。”

“照此说来,这二人......前程未卜?”

“他们把国君等人带走的那一刻,就该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没想过,那是他们太过天真。如果想到过,他们应该庆幸,又多活了几日,没有立马人头落地。”韩厥冷冷说道。

“的确如此。”智罃不得不同意。晋国有律法规定,凡作乱者一律处死。所谓“乱”乃是内斗,“寇”则为外患。后者通常要派兵出征解决,相应的,内乱也要用刀枪止息。

“这些年,虽已经历大大小小的风浪不少,然......两月发生的实在是一生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韩厥感慨道。

“在下没有兄长的资历深,此事已是我见过的最凶险的君臣恶斗了。”智罃长叹道:“但愿今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件,惟愿国泰民安。”

智罃是在“下宫之难”后入的卿,虽说之前已入仕,毕竟还与事件保持着一定距离,感受并不非常真切。郤氏全族被灭,已令他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国君又被挟持。不久,国君和刚刚入卿的三位宠臣又被杀。至今,凶手仍处权力巅峰高高在上。这一切发生之快,令人措手不及,等他深入思考前因后果之后,更觉匪夷所思。

韩厥虽已入仕超过四十年,这场君臣赤膊相斗的流血事件带给他的震撼也是前所未有。三股势力轮流发难,灭族叠加弑君,无论发生在哪个国家,哪世朝臣遭遇,都会终生刻骨铭心。

不止如此,这一系列血腥残酷的事件又将他带回——那件与他密切相关的惨案当中……

十年前的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起床,准备出门上朝。睁开眼便听到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赵家被灭门了!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昨日,他还跟赵同赵括见面打了招呼。两兄弟还笑眯眯的跟他开玩笑,说是韩厥好久没回赵家大宅,他们也许久没回去,干脆明天去老宅相聚。他们还说好,要到儿时嬉闹的树下比试爬高,谁爬得高就证明谁宝刀未老。韩厥满口答应,说是最好再排个名,看是否仍是当年的名次不变。

昨日还活生生的两个人,怎么一觉醒来说没就没了?六军十二卿,赵氏占据三席,如此显赫的家族,说灭门就灭门,因何而灭?为何事先没有收到一点风声?是谁在主导这件事情?

问题一串串的被勾连出来,他拒绝接受事实,不!晴天霹雳起码还有声巨响,他是什么也没听说,凭空就迎来了噩耗,他不信!

于是他匆忙洗漱,赶着马车往两兄弟的宅第而去。

两兄弟的居所相邻,说是有事方便一同进出。打虎亲兄弟——这是赵同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两兄弟做邻居才好一起上阵打老虎。

还没到,他已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与往日的喧闹不同,街道异常冷清,阴风阵阵。两家门前都没有打扫的仆童,大门洞开,静悄悄的仿佛荒废已久。他命马车停在大门对面的路口,自己独自走下马车。他迟迟不敢上前,真相触手可及,他却望而却步。

忽然,从大宅内传来呼喝的声音。他心头一喜,告诉自己,没错,就是有人造谣,明明家中还有人。正要迈步向前,看到一队卫兵,两人一组,陆续走出来,每组都抬着一个人。所有人浑身是血,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士兵进去又出来,出来又进去,抬出的都是尸体!

他背靠一棵树,浑身酸软,根本无法站立,只得跪坐在地上。有没有眼泪他不记得,他好像忘记流泪了,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看着……

终于,两兄弟被抬出来了。衣衫被鲜血染透,已呈红褐色。身穿入寝的衣裳,表情痛苦,头发蓬乱。他们被扔在地上,像被倾倒的垃圾,风吹过,卷起灰尘沙粒,树叶遮住他们的脸。

韩厥好想上前一步,替他们拂拭干净。因为他很清楚,两兄弟从小都爱干净,他们不会允许自己污浊邋遢,狼狈如斯。然而,他却迈不开脚步,眼睛直勾勾的只顾看。目送他们被装上牛车,跟其余尸身横七竖八的叠在一起,拉到不知明的地方掩埋……

死亡的残酷,命运的惨烈,真切锐利的展露在眼前。昨日还衣着光鲜神采飞扬,今日却如牲口般被杀戮践踏,生命的渺小卑微形同尘埃,他被深深刺痛。

那一年,他不是毛头小子,亦非黄口小儿。他是年近花甲的老朽,不再迷惑,没有辜负知天命,对人生际遇、仕途沉浮早已看淡认清。

然而,上百具尸身如同被弃置的物什被搬运、转移、处置,跟抛弃残羹冷炙似的随意鄙夷,视觉上的冲击和心灵上的重创,将他打得眼冒金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入,贯穿整个身心,五脏俱焚,痛彻心扉都不能形容他感受的万分之一。

那日,他没有上朝,他从两兄弟的住处步行到赵氏大宅。他没有坐车,唯有无意识的不断行走才能减轻他身上的痛楚。走啊走,走啊走,平日坐马车都觉得慢,为何走了一会就到了?他还没做好思想准备要去缅怀,人已到了大宅门前。

六十年前,当他第一次站在它面前时,他昂起头,感叹道:“好气派的宅邸!”如今,门前的石狮已残缺,虽经多次修葺粉饰,这座宅院已老态龙钟。然而,不管风雨几度,此地于他仍意义重大。不,不仅是他,还有——他的童年、三兄弟的童年、赵盾的大半生、赵朔的一生、赵武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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