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渐渐从先君之死的阴影中走出来时，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栾书不见了……

先是栾黡不见父亲归家，发动家丁四处寻找。接着，他找到父亲的好友中行偃，询问父亲的下落。中行偃大惊，说是已有几日不见他，以为他有要事忙得抽不开身。很快，此事便传开了。

韩厥、智罃也发现，确实是好几日没见到栾书。起初，他们以为是国君对他另有安排，不便对其他人提起，并不在意。如果是从前，他们肯定早就发现异样，因为先君发布命令都是公开透明的，八卿一般都知晓。

可是，新君即位时间不长，他的行事风格，一时还难以捉摸。譬如有一次，他便单独指派中行偃去边境巡查。众人都不知晓，等中行偃返回，大家才知道他去执行了秘密任务。据说，这样安排是为了确保拿到的信息真实，不给任何人有准备。

那么这一次，栾书是不是也被派去执行了特殊的任务？大家都认为，这是极有可能的，否则无端端地怎会不出现？想去向国君打探，似乎不便。本来是秘密事件，问了岂不是坏了国君的好事？

思来想去竟没人去问，栾黡只得亲自前去。身为亲属，他最有资格去问，可是问的结果更令人吃惊——君主表现得相当诧异，矢口否认他有派任务给栾书。君主还说，身为中军将竟几日不现身，他正打算对他问责。

这下炸锅了！从卿大夫到普通小吏，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有的人说，栾书畏惧君主追溯其刺杀先君的罪责，故此逃往他国；有的人说，栾书是为了保全家族，畏罪自杀；还有的人说，其实是中行偃在背后搞鬼，将盟友杀害以期保全自己；更有甚者，说一切都是新君策划的阴谋。

后者认为，杀死先君，栾书是主谋，如果要公开清算，就是灭族。可是，栾书又是迎立新君的功臣，灭族怕是太过。如果要实施处罚，万一拿捏不好分寸，弄不好还会重蹈先君的覆辙。所以，新君才想出这个巧妙周全的杀人之计。

流言传到新君耳朵，为了杜绝悠悠之口，他命各卿家派人手支援栾黡，尽全力查找栾书的下落。同时，还命中行偃派人去各诸侯国打探消息，看栾书是否去往他国。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命令一出，各路人马纷纷出动。与此同时，对先君的缅怀沉入水底，新的担忧浮出水面——此事会不会引发君臣新一轮的较量？上一回合，君主处于下风，这一回合，是不是君主欲要扳回一城？栾书的失踪只是前奏，后续恐怕又是山雨欲来，甚至是血雨腥风？

然而，事情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好——栾书只是一时想不开逃往他国，也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坏——君主布局，步步为营。

经过一个多月的寻找打探，栾书仍是下落不明，唯一能确认的是，他并没有逃往他国。因为传来的消息显示，没有任何诸侯国君臣与他会过面。当然，如果他避开所有人偷偷摸摸潜伏入境，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另一方面，国君并没有采取任何针对栾书或中行偃的行动，起码目前没有。

栾书迟迟不现身，中军元帅一职由谁接替？是中行偃顺位升迁或是跳过中行偃超拔他人？韩氏？智氏？这两家看来最有可能。韩厥不用说，五朝元老，资历才干，有目共睹。智罃来自大族，又被派去迎立国君，印象分很高。

至于士氏，士匄入卿没多久，不太可能。士鲂初入卿，不可能一下就提到高位。魏氏更不可能，新人初来乍到，要学习的还很多，怎么可能跃升如此多位？

议论纷纷的不只位高权重的要员，初入仕的新手也难免好奇。

“武哥，你说如果一直找不着栾书，会是谁接替他的位置？”韩起问道。

“不好说。”赵武想了好一会，“反正中行偃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韩起问。

“你没看到君主已经下令把程滑处死，当初参与扣押先君的几位大夫也被罢免了？”赵武问道。

“嗯。之前以为新君继位感念他们的迎立之功，既往不咎，谁知还是秋后算账了。”韩起感慨道：“程滑也算是个替罪羊，明明是栾书和他侄子主谋，他却成了牺牲品。”

程滑又叫荀滑，是荀林父的二弟荀骓的长子，因为封地在程，以地为氏，故称程氏。对照荀林父-荀庚-荀（中行）偃三代的顺序，荀滑是荀庚的堂弟，即是中行偃的堂叔。

据相关人还原当时的情形，杀厉公是栾书下的令，动手的却是程滑。算起来，他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主谋没处罚，倒是他被处死，说是替罪羊也没错。

“毕竟是犯上作乱，怎么可能完全不追究？”赵武又道：“只是处罚他的族人，已经算是网开一面，真要计较，恐怕要灭族。”

“如果要灭族，新君继位之初就开始了，何必要等到现在？”韩起说道。

“也是，现在是没必要了。”赵武说道：“何况真要灭，栾书才是罪魁祸首，他都没被处罚，中行偃就更谈不上了。”

“可栾书——”韩起没往下说，他看向赵武，两人都会心的点头。“看来已经是处罚了，只是为了减少牵连，只针对他而已。”

“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惠了。”赵武叹气道：“想当初，我两位叔祖父，前一刻被诬告谋反，转瞬间就落得家破人亡。他们家族无恙，牺牲的不过是个别分支的某个人。大族仍在，元气未伤，已是万幸。”

“武哥，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韩起将手搭在赵武肩膀上，“新君年轻有为，行事出人意表，说不定，很快你就能得重用。还有啊——”说到这，韩起挤眉弄眼道：“听说你跟静姝好事将近喽。”

“哪有？”说到这，赵武有些害臊，“只是见了我娘而已。”

“奶奶肯定没问题，剩下还能影响你决定的就是你娘。”韩起笑着说道：“你娘送给静姝一份很贵重的礼物，可见她对静姝应该非常满意，那接下来不就是——”

“我娘是喜欢静姝没错。”大局已定，赵武终于可以松口气，“而且娘也说会安排提亲，可是如今的情形，恐怕韩伯伯也没心情办喜事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实仍是无奈。

“哦？”韩起有点不明白，想了想又道：“或许吧。最近这半年发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好容易平稳下来，谁知又出这等事。大家都忐忑不安，我爹也是整日愁眉紧锁的。”

“是啊，所以我娘说要过一阵再说。”赵武提醒道：“你帮我和静姝说一声，实在是形势所逼，不得已要继续拖延。对了，我还不知道韩伯母的想法呢。”

“放心吧，娘最疼静姝，只要她喜欢，娘没有不答应的。”韩起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赵武叹气道：“但愿这件事情早点平息，别再有流血争斗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