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军八卿已定,先君被弑事件已平息,新政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当中。内政算是平稳过渡,终于可以腾出手专注外务。
身为中原霸主,晋国的内乱不只震惊朝野,还牵动大小诸侯国的神经。各诸侯国密切关注晋国的政局发展,以期及时采取措施应对。
晋国新君初立,鲁国第一个前来拜会。看到晋君虽年少却指挥若定,将各项事务安排得妥妥帖帖,中军元帅兼执政大人韩厥又公正忠直,鲁国君臣赞不绝口。他们发誓,要做晋国的忠实拥趸,不离不弃。
鲁国的聘问团由鲁国国君成公、上卿季孙行父及其随行组成,他们忐忑而来,满意归去。很快,晋国又派出上军将智罃作为和平大使聘问鲁国。从鲁国开始,新君即位后的对外交往正式拉开帷幕。
之后,杞国国君杞桓公聘问鲁国,闲谈之中问及晋国新君执政后的情形。鲁成公将两国相互聘问之事告知杞桓公,并对晋国新君大加赞赏。杞桓公流露出仰慕之外,还萌生了与晋国结亲的念头。
不久,由鲁国执政季孙行父牵线,杞桓公如愿把女儿嫁给晋国国君。小小国攀上霸主,从此大树底下好乘凉。通过与两国的交往,尤其与芝麻小国杞国联姻,晋国向外界传递出这样的信号——欢迎大小诸侯前来结盟,晋国将一视同仁。只要秉持诚意,敞开胸怀欢迎你来。
此后,杞、滕、曹、邾、薛、莒、小邾等小国也纷纷通过各种途径表达对晋国的崇拜向往之情。
这边欢乐祥和喜气洋洋,另一边,南面的楚国却坐立不安。
不久前,楚郑联手对晋国的盟国宋国发难。
郑国国君成公领兵到达宋国西北的曹门,与楚共王率领的楚军会师后,兵分两路:郑成公和楚共王各领一支取宋国都城南面的朝郏;楚国右尹子辛与郑国少宰皇辰合为一支侵城郜,取宋国都城东南面的幽丘。
得胜之后,两支队伍合为一支,直奔宋国东面要地——彭城而去。由于事发突然,宋国不敌,联军很快攻下彭城。楚王命宋国的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等人占据此地,并留下三百乘戍卫,之后联军便扬长而去。
为何楚国要占领彭城?驻守的五人又是何许人?他们既是宋国人,为何不大摇大摆的进入宋国,却要借助楚郑联军以发兵入侵的方式送他们归国?他们目的何在?楚国扶持他们的用意又是什么?
给出答案之前,有些背景必须交待清楚,有了这些注释,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三年前,宋共公薨。共公病重时,下令将君位传于太子肥,元老重臣皆可作证。当时的朝中重臣如下:
右师:华元左师:鱼石(公子目夷之曾孙)
司马:荡泽(唐山)司徒:华喜(华督之玄孙)
司城:公孙师大司寇:向为人
少司寇:鳞朱大宰:向带
少宰:鱼府
宋国的官僚体系中,右师、左师、司马、司徒、司城、司寇等六职为常设,相当于晋国的六卿,执掌国家军政大权。
跟晋国相比,宋国的六职又有不同:晋国六卿的排位是固定的,中军元帅排名第一,中军佐第二,上军将、佐,下军将、佐依次排序;宋国六职的地位高低则取决于国君的偏好。
比如,上一代君主在位,最倚重司马,相应的,司马地位最高。下一代君主如果更推崇左师,则左师权限最大。
除了常设的六职之外,还有增设,如大司寇、少司寇、大宰、少宰等等。这一点跟晋国类似。最早是三军六卿,曾经变为五军十卿、最多时为六军十二卿,如今又是四军八卿。随时变化,人员不时增减。
宋共公离世后,执掌宋国大权的就是这九人,他们分别来自宋国公族的显族:戴族、庄族、桓族。
戴族:即宋戴公之后,包括华氏、乐氏、皇氏、老氏等;
庄族:即宋庄公之后,包括公孙氏;
桓族:即宋桓公之后,包括鱼氏、荡氏、向氏、鳞氏等。
对照一看就发现,这九人中,戴族两人,庄族一人,桓族六人,力量对比一目了然。
太子肥未及即位,司马荡泽发难,将太子肥杀死。一时之间,宋国无君,朝野震动。
按照宋共公在位时的设置,右师地位最高。时任右师华元历事宋昭公、宋文公、宋共公,是德高望众的三朝元老,执掌国政三十余年,地位尊崇。因此,戴族虽只占据右师、司徒两席,却能与人数最多的桓族分庭抗礼,左右宋国政局。
鉴于此,将太子杀死后,荡泽将矛头转向华元。只要把他杀死,桓族在宋国的最大威胁便去。华元提前收到风声,决意逃往晋国。
公元前579年,晋楚第一次“弭兵会盟”就是由华元牵线达成。由此可见,华元与晋国的重臣大员关系非常紧密,所以晋国成为他逃奔的首选地。
得知华元要走,桓族内部产生分歧——左师鱼石想要留住华元,少宰鱼府则主张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少宰鱼府给出的理由是:华元拥立国君,他之所以要走,是因为太子被杀,没有完成国君的嘱托。其次,桓族欲要对其不利,以戴族的实力难以抵挡,只好暂时避退。待到时机成熟,他必定会借助晋国的援助返回宋国,到那时,宋国便再无桓族立锥之地。
鱼石却认为,假若华元改变主意留下,即使有机会反击,谅他也不敢。毕竟桓族人多势众,占据各主要职位,华元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对抗;其次,华元执掌国政多年,国内的百姓都亲附他,如果他离开,国内的百姓定会群起而攻,恐怕桓氏在宋国也很难立足。
再者,如果华元真要替太子鸣冤,桓族的向戌跟他相交多年,并肩作战,非常亲密,他也绝不会为难桓族。所以,最坏的打算,桓氏可能会损失一部分,但是大部实力尚存,国家大局稳定,对各方都有利。
不出鱼石所料,经他婉言相劝,华元同意不走,但他开出条件——清算荡泽。为顾全大局,鱼石不得已,惟有答应他的请求。于是华元派遣华喜、公孙师率人进攻荡氏,杀了荡泽。《春秋》记载“宋杀其大夫山”,说的就是杀死荡泽(唐山),罪名是背弃了自己的宗族。
荡泽被杀后,华元立宋共公的小儿子为君,后世称宋平公。
宋国内乱既平,华元有拥立新君之功,再次赢得显赫声誉。这时,鱼石开始不满。他的本意是牺牲自己族人的部分利益,换取国内的平和。无论如何,宋国的大权应该掌握在桓族的手中,华元不过是个服从桓族的傀儡而已。可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为挽回大局,他想出一计——以退为进。
于是鱼石带领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等人一起离开都城,居住在睢水旁。他的目的在于,向外界传递这样的信号——华元自恃功大,将桓族逼出宋国。他们想以此为要胁,与华元谈判。
鱼石的算盘是这样打的——宋国九卿,死去一员,还剩八人,五人又都占据要职。他们一走,势必影响宋国的稳定,华元不可能置之不理。鱼石信心十足,等着华元妥协。
很快,华元派人前来劝阻,双方没有谈拢。十月,华元亲自去劝说,双方仍谈不到一块。一怒之下,华元掉头返国。鱼府这才反应过来,华元已经失去耐性。如果他们不进城,恐怕将来再难入城。
就在华元掉头之后不久,五人改变主意,紧随其后,欲要归国。谁知华元疾驰而去,五人穷追不舍,愣是没追上。这还不算,华元进城后,下令关闭城门,同时命人掘开睢水堤防。五人不得其门而入,只得逃往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