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
“爹,您找我?”韩起来到父亲身边。
“是。”仿佛陷入思考突然被惊醒,韩厥甩甩头看向儿子,“来,陪爹坐会儿。”
“自从爹致仕归家,日日早起一如往常,近来更是钟情习字练笔。”韩起看了看桌面上的竹简,叠成一堆堆,好些墨迹未干,文字活跃跳动。“想来爹定是总结了好多人生体验,全部浓缩在一尺竹板上了。”
“别小瞧这小小竹板,”韩厥举起一块,上面有个“起”字,“承载的内容可不少。”
韩起接过竹片,细细看上面的字,说道:“这个字写得真好!”
“何以见得?”韩厥问道。
“左边的‘走’,端正不失俊逸,右边的‘己’字则严肃规整。从字形上看,左边高低错落,右边含藏收敛。合在一起,把‘起’字表现得动静合宜,恰到好处。”韩起细细点评道。
“不错,起儿看字越来越有长进,不愧是爹的知音。”韩厥很满意,一脸欣慰,“起儿可知,当初给你取名的用意?”
“孩儿不知,请爹明示。”
“左为‘走’,右为‘己’,字面上看是走自己的路。大意是说,一个人要独立自强,勇敢迈步向前。走要恣意洒脱,大步流星,还要脚踏实地。相对而言,‘己’却有些拘谨,似乎放不开手脚。其实不然——”
“行路之时,不仅要目视前方,展望前景,还要不时反省、约束自己。”韩厥缓缓说道:“‘起’字有动、立、开始之意,爹希望韩氏兴旺从你开始。由你带领韩氏族人奋勇向前,光大祖业,显耀门楣。”
“孩儿明白了。”韩起用力点点头,“孩儿一定勤力上进,不负爹的期望。”
“你已经做的很好,爹很满意。”看着轮廓跟自己十分相似的儿子,韩厥笑了笑,“小时候的你,霸道任性,调皮好动。如今沉稳端正,处事持平。转变之大,令人惊讶。”
“从前......孩儿一定让爹娘担心了好一阵,实在愧疚。”回想顽皮无知的孩童时代,韩起竟有些脸红。
“不,爹从不担心,反而为你骄傲。”
“啊?”韩起不解。
“孩提时候,爹便被接进赵府。赵府上下都很好,老将军仁慈宽厚,几位夫人贤良温和。后来,大将军从翟国回来,时常教我习字,陪我诵读,没有一处不好。可是——”
话锋一转,韩厥轻轻叹了口气,“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再好终究也是寄人篱下,时刻要谨记进退对应得体,千万不可给人添麻烦。时时提醒自己要自强不息,奋发向上,家族复兴存亡集于一身,万万不可松懈。”
“爹的童年如此沉重,真是太可怜了。”
“不,不沉重。”韩厥又道:“赵家孩子多,很热闹。我们在庭院里供奉月亮,围着石桌跑,其实很快乐。但是这种快乐是有节制的。没有人硬性约束你,是你对自己提要求。心防筑得很高,提醒自己不可跨越雷池一步。”
“小心翼翼,放不开手脚的意思?”
“正是。”韩厥颔首,“老将军经常安抚我,劝慰我,把赵府当成自己的家,不必太过拘谨。大将军也不时提点我,把自己当成赵家的孩子。可是,虽然跟他们玩耍打闹,我却不敢争不能抢,始终有条绳索牵制我的行为,不像你——”
说到这,韩厥摇摇头,笑意深深,“小时候,你想养只小狗,不给养就不高兴。别的小孩会哭闹,你偏不,你没掉一滴眼泪,就是硬撑着不吃饭。整整一天,滴水不进,粒米不沾。你娘急得哭起来……”
“天黑了,爹娘派人四处找狗。跑到一户农家,二话不说,扔下银子就把狗抱回来。”儿时的顽皮倔强,韩起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