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怕，为什么弟弟会怕？”豆豆瞪大眼睛，振振有辞道：“妹妹会怕，因为她是女娃，这是娘交待过的。可是没人告诉我，弟弟也会怕啊。”豆豆还有个妹妹叫花花，跟静姝的儿子差不多大小。

“好，爹现在告诉你，弟弟已经哭了，说明他很害怕。所以呢，以后不要再把毛毛虫放在他跟前，可以吗？”韩起哭笑不得，小孩的逻辑怎么跟成人差那么远？

“好吧。”爹说得没错，豆豆点点头，说道：“看在他比我小的份上，我就让着他吧。”

“乖，这才是好哥哥。”韩起心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自己是不是也这样？唉，爹娘真不容易啊。

“爹，”豆豆想起了什么，歪着头问道：“我叫豆豆，弟弟为什么叫成儿？他的两个字都是不同的，我的却是相同的？”开始习字的孩童对字的关注，通常从周围人的名字开始。

“你的是小名，弟弟那个是大名。”韩起耐心解释道。

“弟弟为什么没有小名？”十万个为什么模式开启。

“这——”韩起想了想，也对啊，于是顺着话题问道：“姑姑没给他起小名，要不你给想一个？”

“就叫毛毛。”说完，豆豆鼓掌大笑。

“毛毛？”想到刚才的毛毛虫，韩起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追问道：“为什么叫毛毛？”

“弟弟叫毛毛，我叫豆豆，合在一起就叫毛豆。”说得煞有介事。

“啊？”韩起颓然倒向一边，十分无奈。本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字，原来竟为了组成这东西，真是辜负了他的期待。

“毛豆很好吃啊，娘经常煮给我吃，我喜欢吃毛豆。”豆豆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好好好，爹知道你喜欢吃毛豆。”韩起坐正，又问：“你给弟弟起这个名字，你问过他吗？”

“不用问，下次见面我就告诉他。今后我就叫他毛毛，毛毛就是他，他答应就对了。”察觉到韩起似乎有些不对劲，豆豆站起来，准备走开，“爹，没什么事的话，我找妹妹去了。”

“哦，好。”韩起声音微弱。看着儿子走远，他叹了口气。果然，霸王生的儿子还是霸王，就算他娘温柔娴静，也抵挡不了他爹强大的传承力。

“夫君怎么了？”远远就看见韩起有气没力的，映如快步走上前，关切的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映如——”韩起抬起头，见到笑意盈盈的夫人，他拍拍右手边，说道：“坐。”

“是不是天气太热——”天气炎热，难免心浮气躁。坐下之后，映如仔细端详丈夫，想要从他脸上找出身体不适的蛛丝马迹。

“我没事。”韩起端起夫人斟的茶，问道：“夫人有没有感觉......豆豆像个小大人？”

“哦？”映如一脸问号，想了想又问：“他说话像大人还是脾气像？”

“都有。”韩起喝下一口茶，抿嘴说道：“我都快说不赢他了。”

“呵呵。”映如笑起来，眉眼如花，“还以为夫君遇到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这个年纪的孩童都这样，童言童语，口气却像大人，一副想当然的样子。偏偏豆豆胆子大，脾气又倔，更明显罢了。”

“夫人总结得真好。”韩起由衷的佩服道：“豆豆长这么大，全是你在照看，想来你一定费了不少心力。”

“费力是不假，但是很快乐。”说到儿子，映如语气自豪，“从前，他连翻身都费劲。如今蹦蹦跳跳的，能说话爱打闹。有时一句话气得你半天说不出话来，有时轻轻数语又让你满心感动，多有意思？”

“是有意思，我刚才差点被惊得说不出话来。”韩起难得跟映如闲话家常。这几年，事务繁杂已令他疲惫不堪，之后父亲过世又忙乱了好一阵。总算有闲心坐下来跟儿子说说话，想不到孩子成长如此迅速，超乎他的想象。

“那是你跟他接触太少，所以万分惊讶。”映如淡淡的说道。

“这些年，府上里里外外井井有条，全靠你在操持，辛苦你了。”韩起语气诚挚。

“既是夫妻，自当各自担起责任，我不过是尽本分而已。”听到丈夫的肯定，映如很欣慰，再次荡起笑意。

“不，你做了太多，真的，比我做得好。”韩起看向妻子，一样的黛眉杏眼，鼻头微翘，眼神温柔，嘴角含笑，竟比从前更好看了。他抓起她的手，四目相对，深情说道：“从前待你太冷漠，爹不在了，才知珍惜眼前人是最紧要的。”

“嗯。”映如迎视韩起的目光，轻轻点头。这个爱到心坎的男子，浓眉大眼，气势不凡，仪表堂堂，随性洒脱。从第一次照面起，她便决意一生追随，崇拜仰慕。

不幸的是，从她进门那刻起，他却将她视同空气。她问候，他嫌烦，她不说话，他嫌闷，她轻蹙眉头，他嫌矫情。她坐着不对，站着不是，总之有她在的地方，他便争着逃离。

丈夫是爹娘选定的。成婚之前，两人从未谋面，为何他对自己反感如斯？她百思不得其解，却无力抗争。韩起何许人也？堂堂中军元帅的公子。爹虽为大夫，在韩家面前，卑微渺小，不值一提。她的好与不好，全由他一人评断，接纳或退货全凭他一念之间。何从争辩？

过了一段时间，情况略好，两人开始有些交流。却是不痛不痒，与她期待的相敬如宾相距甚远。日子是过一日算一日，她侍奉公婆，打理家中上下，提醒自己不该期待太多。

她期待的爱缺席，她向往的孩子却来了。她将孩子视为全部寄托，却被推至生死边缘。她的身体向来健康，生育年纪也是正当年华。从小没有任何大病，不料生个孩子差点赔上一条命。当她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时，第一眼便见到坐在床榻前痛哭流涕的他。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不断的说——“对不起。”

原来，要得到一颗心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她早早明了，是否还有勇气奢求？或者畏缩不前，早早把希望熄灭，宁可枯坐空房，也要守住性命要紧。

她曾想过，就算他一直冷若冰霜，起码还有孩子。有了孩子，她就有温热的身体可依靠。不曾想，差一点，她就一无所有，甚至失去自己。当她跟死神搏斗成功之后，老天竟送了她双份礼物——儿子伶俐调皮，丈夫温柔以待。

从那天起，他仿佛脱胎换骨。依旧忙碌，出征会盟，奔走各地。然而一切不同以往。他将所有锋利阴冷全部收藏，代之以柔情疼惜。她试探原因，他只说，从前觉得万事无所谓，如今觉得一切都要珍惜。

只这一句话便已足够。不管是因为儿子降生还是别的，不必追问。一旦追问，美好可能瞬间转空。她聪明的不再问，默默接纳一切。

女儿降生后，她忙着照顾两个孩童，他更奔波忙碌。近来，两人的交流又变少了。

“知道我为什么给儿子起名豆豆吗？”韩起问道。

“不知道。”映如摇摇头。

“静姝说过，豆子虽小却坚硬顽劣，轻易无法分开。”韩起缓缓说道：“当年，看到你为了儿子差点丢掉性命，我便想，将来这孩子一定要坚强硬朗才对得起你。所以，给他取了这名字。”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主：“想不到竟跟我有关。”

“当然有关。你是孩子的娘，你把他生下来，他要健康开朗才对得起你。否则，岂不辜负你一番苦心？”韩起又道：“不过，豆豆太能说会道，又霸道十足，我竟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