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同，而是相差甚远。”赵武说道：“士老将军一腔爱国热忱，谦逊仁义，力主和平。‘鄢陵之战’前后，为平息战役反复劝说，不遗余力。士匄则是充满野心，行事激进，甚至有些傲慢。”

“对。”韩起点头说道：“听说他去齐国聘问，借了装饰仪仗的配饰，却不归还。物虽小，失礼事大，齐国颇有微辞。”

“我也听说了。”赵武皱眉道：“齐国离心已非一日。新君继位，召集诸侯在温地举行会盟。准备签订盟约时，齐国的高厚忽然不告而别，显然是故意为之。”

“从‘鸡泽会盟’开始，齐国国君从未参与盟会。要么是太子到，要么是执政来。”韩起说道。

“在此之前，齐国就摇摆不定。当年，智罃将军接受鲁国的建议，向先君提议在虎牢筑城。首要条件就是要齐国参与，否则就要率诸侯联军讨伐齐国。”赵武道：“现在看来，智罃将军真是有先见之明。”

“齐国不能听命，中原霸权便无从谈起。”韩起说道：“齐国称霸已成陈迹，可怜他们还认不清现实，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鞌之战’，齐国被打败，也就老实了七八年。接着又跃跃欲试，想要复霸。为此，反复试探我国底线。近来，又对鲁国频频挑衅。依我看，两国难免一战。”

赵武对齐国和晋国关系非常悲观，是有理由的——

据史料记载，齐灵公二十四年夏，齐国伐鲁北鄙，围成；二十五年春，伐鲁北鄙。同年秋，又伐鲁北鄙，围成；二十六年秋，齐师兵分两路，灵公亲自率师伐鲁围桃，高厚率师伐鲁围防。同年冬，邾人也被迫加入，与齐国一同伐鲁；二十七年秋，伐鲁北鄙。

四年间，齐国六次伐鲁。由此可见，齐灵公欲要以鲁国为突破口复兴齐国霸业，非常之迫切。

“鲁国曾派人到我国聘问，反复提及此事，请求我国救助。不巧的是，正值新旧交替。中行偃以大事初定，民之未安，回绝了鲁国。”韩起说道。

“鲁国与我国来往密切，对我国忠心不二。齐国虽不情愿，毕竟也参与了会盟。鲁齐同为盟国，怎能相互攻伐？我国再不介入，恐怕人心终散。”赵武说道：“齐国不归顺，邾国、莒国也会随之离去。不伐齐，不只对不住鲁国，也会削弱我国在中原的号召力。”

“照此看来，你我的苦日子很快就来了。”韩起感慨道：“今日真是忙中偷来的闲。”

“知足常足。上次对楚我们没出战，此次再不战，怕是要窝着发霉了。”赵武笑道。

“说到齐国，去年执政晏弱病逝，又失一位贤人。”韩起口气遗憾。

“当年，齐国灭莱，就是由他主导。他走后，其子晏婴执政。据说，晏婴擅长外交，娴于辞令。”赵武虽不主外交，无奈齐国动作频频，于是他开始留意齐国，收集了对方的许多信息。

“才干再高也救不了昏聩的君主吧？”韩起语气嘲讽。

“喜爱看后宫女子女扮男装，实在有失国君威仪。更荒诞的是，因为君主所好，齐国上下都兴起这股热潮，真是——”赵武摇头。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梁不正，下柱难齐。”韩起也叹气道：“有其母必有其子——”

两位大臣闲话家常，顺带也提到齐国的一些八卦。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事，大家心中有数，不必言明。作为历史的看客，有必要在此提上几笔，以此说明，当时齐国的情形——

齐国时任国君，后世称为齐灵公。灵公的母亲叫声孟子，寡居多年，空房寂寞，曾与鲁国出奔到齐的叔孙侨如有染。

叔孙侨如何许人也？前面曾提过，在此再作回顾，为故事圆满添彩。

叔孙侨如是鲁国“三桓”的叔孙氏的继承人，与时任鲁国国君成公的母亲有染。他要借她之口，劝鲁成公驱逐孟孙氏、季孙氏，方便叔孙氏一家专权。成公没有接受母亲的提议。

叔孙侨如不死心，内部不行，他想到从外使力。于是贿赂晋国的郤犨。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郤犨便在晋厉公面前中伤鲁成公。说鲁成公没有及时赶去参加‘鄢陵之战’是因为，他想看楚、晋到底哪国能赢，然后再做定夺。

厉公大怒，命执鲁君。时任执政季孙行父成了替罪羊。他替国君出使晋国，晋厉公下令扣押。后来，栾书接受了韩厥的建议，释放季孙行父。

阴谋不得逞，叔孙侨如自知必遭清算，提前逃亡到齐国。到了齐国，又得齐国国君母亲所爱。声孟子对他情深意重，欲要为他谋取高位。叔孙侨如害怕历史重演，匆忙离开齐国逃到卫国。（注：叔孙侨如很得王室深宫女子中意，想来应该是个英俊潇洒的帅哥，哈~）

叔孙侨如走后，声孟子另寻良伴，很快便与大夫庆克有了私情。她命庆克女扮男装去宫中与其幽会。有一次，被大夫鲍牵看到，报告给执政国佐。国佐责骂庆克，庆克羞愧不已，躲在家中多日不出。声孟子思念情郎，牵挂不已。得知真相后，要为庆克出头。她借机诬陷鲍牵谋反，引发了一系列的宫廷流血事件。

“宫廷丑闻，不提也罢。”赵武摆摆手。

“齐国称霸之心再起，其实另有原因。”韩起又道：“四年前，天子赐命齐国国君，命刘定公前往授命。天子对舅氏国一番勉励，要其成为表率，护佑王室。王室此举，定是令齐国国君重燃了信心。”

“信心只是一部分，光有信心没有实力也只能望洋兴叹。”赵武说道：“尽管齐国内斗频仍，政纪废弛，国力仍在。灭莱之后，疆域扩大了一倍以上。而今，其北部势力已达泜水之濒。难怪他们想摆脱我国的束缚，往西南推进。”

“齐国突围，鲁国自是首当其冲，才会屡受侵扰。”韩起喝下一口酸酸甜甜的汁水，大叫道：“清冽甘爽，好喝，好喝。”

“这是酸梅和蜂蜜配制成的。”静姝突然杀到二人跟前，紧随其后的除了映如，还有四个满头大汗的孩子。

“我也要——”

“我也要——”

原本静谧的院落顿时热闹起来。打闹声，水杯的碰撞声，尖叫声，赞叹声，盈满院落。两个当爹的赶紧让位，踱步到门口，朝麦地走去。

日头正中，阳光炽热，满眼金黄，看久了甚至有点眼花。调转目光看向他处，白云悠悠，偏安一隅，慵懒恣肆，缓缓游移。夏至将至，秋天接踵而来。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想来定是秋的使者，迫不及待的前来预告凉爽。

秋，五行属金，主萧杀。秋来临，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农事毕，兵器出，斩犯人，治刑狱。

此时的晋国，南面已平，西线无战事。东线的齐国已有累累前科，晋国已在忍耐边缘。如同满满一袋炸*药，只欠一根导*火*索便要炸裂。

今日之行，于赵武和韩起，实属未来几年难得的清静安定。因为，接下来的惊涛骇浪席卷整个晋国，掀起的风浪甚至跨越国界，令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