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哥——”静姝走进来,“哥哥来了。”
“哦。”赵武从公文中抬起头,看到韩起很意外,“来看静姝?”
“不!是来看你。”韩起笑着说道:“静姝说,你都快愁出病了。”
赵武看看静姝,有些迷惑。他好像从来没有把政事遇到的困境说给静姝听,为何她会知?转念一想,韩起的到来,可以为他提供不少帮助,多个人分担总是好的。于是,他回韩起微微一笑。
静姝淡淡一笑,“不必感到意外。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想,哥哥应该可以帮上忙,所以就多事的把他请来了。”
“看赵武哥的表情,咱们兄妹的配合相当成功。”韩起冲静姝笑。
“我走了——”说着,静姝把门带上,留下两人,“你们慢慢叙谈,我去给你们准备小食。”
“记得多准备些。”说完,韩起感叹道:“想不到,从前整日挤兑我的妹妹,竟会变得如此贤惠。”
“谁叫你以前太霸道,遇到静姝算是遇到克星。”说到这,赵武不免有点小得意,“我从来不觉得静姝刁蛮。”
“现在是妇唱夫随了。”韩起摇头道:“我正哀叹从前饱受欺凌,你还要狠狠踩上一脚,看来还是被静姝带偏了。”
“我哪有?”赵武拒不承认。
“显而易见啊。”韩起又道:“从前你只会做和事佬,不会取笑我。而且,我敢肯定,静姝太聪明也曾让你心生畏惧,对吧?”
在韩起看来,当年赵武之所以迟迟没有下定决心表明心意,应该有这方面的顾忌。毕竟,依赵武的性格,应该想要找个温柔和顺的女子相伴。静姝太灵活,他可能没有把握。
“错,大错特错。”赵武一边摇头一边解释道:“静姝活泼聪明正好,反正我愚钝。跟她在一起,我比从前开窍,又未偏离正轨,正是求之不得。你们两个都太聪明,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恩怨纠葛。”
“赵武哥,你太谦让了。”韩起摇头,“论聪明,我哪里比得上静姝?静姝又一心一意向着你,可见你才是最聪明的。你是大智若愚。”
“过奖,过奖。”赵武低头一笑,“一下竟说到陈年旧事去了。看来我们是老了,已经开始追忆年少时光。”两人都近天命之年,说起十来二十岁时的事情,就像说昨日拌嘴,前日不快似的,自然而然,真情流露。
“不怕,宝刀未老。赵武哥还有个宏大的心愿,等着要完成呢。”韩起知道,赵武正为此事烦恼。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赵武叹气道。
“楚国攻打郑国,我国并未联合诸侯施展报复。相信楚国应该已经看明白,只是需要时间领会我国释放的善意。赵武哥不必过忧。”韩起安慰道。
说起这次楚国对郑国的讨伐,还留下一个成语典故,值得细说。
楚军打到郑国,郑国的皇颉正在戍卫,马上出城迎战。结果,郑国不敌,皇颉被楚将穿封戌俘虏。归国论功,令尹公子围却跳出来和穿封戌争功。于是,二人找到伯州犁(晋材楚用——父亲宗伯被“三郤”譖杀,他逃亡到楚国。),请他主持公道。
伯州犁说道:“要询问俘虏才知。”
很快,皇颉被带到跟前。伯州犁问:“他们争夺的对象正是您。您是君子,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边说,他一边高举囚犯的手指向公子围,说道:“这位是王子围,是先君尊贵的弟弟。”接着,他又拿过囚犯的手向下,指着穿封戌说道:“这个人是穿封戌,是方城的县尹。请问他们二人是哪位俘获你?”
手指一高一低,还特意介绍二者的身份,用意何其明显?皇颉是郑国的守城将领,混迹官场多年,自然心神领会。他指着公子围说道:“颉碰上王子,抵挡不住,所以被俘。”
这件事被后世总结成一个成语——“上下其手。”意指两人串通一气,暗中作弊。伯州犁的父亲伯宗以正直耿介闻名晋国,没想到其子为了巴结讨好公子围竟弄虚作假。更没想到的是,还意外成为流传后世的典故的男主角,也算留名青史了。
“楚国傲慢如故,”赵武皱眉道:“秦国也是反复无常。明明年初秦国国君还派其弟公子针到我国,说是要重温之前的盟约。如今,却跟楚国一道攻打吴国。攻打未遂就算了,还去为难郑国。”眼看与秦握手在即,没想到秦国又和楚国联手,赵武非常失望。
“何必沮丧?”韩起说道:“想要平息战事,并非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或者......可以曲线救国。”
“此为何意?”
“王室衰弱,已经很久无人问津。如果我国号召诸侯尊崇王室,抑制强权,岂不是在传递我国放弃战争,想要和平共处的意图?之前,楚国可能半信半疑。此举非同一般,听闻之后,楚国必会认真考虑休战。”韩起建议道。
“嗯,这倒是个很不错的主意。”赵武点头赞成,“文公流亡归国执政后,狐偃极力主张尊王攘夷,以此赢得各国好感,以便称霸中原号令诸侯。事实证明,成效显著。如今,我们目的仍相同,只是希望以和平的方式实现霸权。看来,还要再次借助周王室。”
“正是。相信天王一定感激不尽。除了感激,王室还会大力宣扬,算是为我国的和平进程多争取一个帮手。”韩起说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就由我亲自出马。我会准备充足,让王室感受到我国的诚挚恭敬。”
“那就有劳了。”眼看又多一个途径达成和平,赵武的语气轻松起来。
“妹夫不必客气。”韩起打趣赵武。
“谢谢二哥!”赵武也顺势开起玩笑,跟着静姝称呼韩起。
正说着,静姝端着几样精致糕点走了进来。听到赵武叫韩起二哥,她摇头道:“不用说,肯定是要拜托哥去做什么,才会如此客气。”
赵武和韩起相视而笑。赵武开口道:“印象中都是韩起叫我哥,我几乎没叫过他哥。”
“这就对了,赵武哥本来就比哥年长。”静姝点头道。
“按姻亲关系来论,我理应是兄长。”韩起看向静姝,略有挑衅。
“对,有道理!”静姝假装阴恻恻的假笑,“从前都是我骑在你头上,我的丈夫也该如此。以后我们俩合伙欺负你,你可要无怨无悔。”
“那就请赵武哥收回请托,尊王一事,另觅人选吧。”韩起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公报私仇非君子。”静姝睥睨韩起道。
“自古君子多受气,在下暂且把君子身份放下,甘心做小人。”韩起面色不改。
“好吧,我无言以对,反正没得救了。”静姝无奈说道:“辛苦赵武哥应付这枚小人,我无颜面对,先走一步。”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赵武哈哈大笑,说道:“服了吧?咱俩还是回归正题吧。”
韩起轻叹,“久别重逢的打压,一下回到年少时。”
“看来静姝是苦药良方啊。”赵武感慨道:“你得感谢她时常奚落嘲讽你,令你神欢体轻,恨不得凌风飞翔,所以身心常青。”赵武的鬓发几乎全部染雪,韩起则是偶尔几根银丝夹杂其间。
“静姝日日在你左右,你还如此愁苦,实在是对不住这剂常备药啊。”韩起下意识的看向赵武的头发,“从前,在士匄手下做事,他霸道强干,事事插手。你专注外事,许多大事决策只得屈从于他。如今总算是拨得云开终见月,应该开怀满足才对,何需愁眉紧锁?凡事还是要放宽心看长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