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我也是韩家精心栽培的千金,虽说平时不太搭理这些规矩,毕竟是懂的。”得到儿子的认可,静姝乐滋滋的,想想又道:“伯姬也怪可怜,据称已经寡居三十四年,不曾想最后竟是被火焚烧而死,唉。”
“按照君子之说,是她不守礼在先。之所以酿成惨剧,只怪她不懂礼义。”赵武分析道:“假若她熟知这些,岂不可免于一死?”
“照此说来,她的死是咎由自取?”静姝皱眉道:“假若她还未嫁,遇到走火,傅至母不到,她要依礼行事就不能离开寝居,那就是死得其所了?”
“这样说似乎有点残忍。”赵成想了想,“这对置身险境的人是不公平的。如果不是她的错,难道是迟来的傅母的错?”
“也不是。”赵武说道:“傅与母要守在女子身边没错,可是总有意外或是巧合,他们都不在,那可怎么办?难道就坐以待毙?”
“无论如何,错在礼,不在人。”静姝用力摇摇头,“是礼规定得太过生硬,太过繁琐,伯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白白送命。”
“静姝是想说,不管是女子还是妇人,只要发生意外,就要打破常规先行走避,对吗?”赵武猜测道。
“难道不该吗?”静姝一脸沉痛,“假若未嫁女子遇到此事,因为傅母不至,活活等死,为人父母者岂不悲痛欲绝?不轻易下堂是为了显示矜持尊贵,如果为此失去性命,谈何尊贵?何况下堂是为了避开熊熊燃烧的烈火,而非放纵逾越,为何一定要等傅母双至?”
“看来娘曾对此有过怀疑,否则怎会突然生出许多想法?”赵成说道。
“只因爹娘对我宽和,我才逃过许多繁文缛节的约束。这一条我曾读过,当时便不以为然。如果是我,不管已嫁未嫁,一定是拼了命的往外逃,管他谁来谁不来,活命要紧。”静姝笑着说道。
“你本是不照常规行事的,这些规矩如何能防得住你?”赵武不禁失笑道:“依我看,就算爹娘对你严厉,估计你也会当耳旁风阳奉阴违。”
“这个——”静姝看看赵成,又看看赵武,“唉,儿子就在眼前,做娘的也不知承认还是否认好。”
“娘不用承认也不必否认,答案已经揭晓。”赵成语气调侃,嘴角有笑。
“看来啊,我来的真是时候,我一来,你们父子俩都放松不少。”静姝十分自豪,“既然已经归家,不管是什么军政要事,多艰难繁琐,都要放宽心为上,否则如何分别朝堂与家?”
“夫人言之有理。”赵武赞同道:“难得无事,净是谈论肃然之事,还被我的愁苦深重带偏了气氛,责任在我。”
“不——”赵成说道:“爹没错,娘也没错。今日与爹的一番交流,孩儿获益匪浅,想明白了从前没想明白的事情。不过,爹——”他的手搭在赵武的手臂上,语气诚挚的说道:“扪心自问您已全力以赴,不管别人如何想,孩儿一定永远和你站在一边。”
赵武拍拍儿子,很是欣慰。静姝看在眼里,暖流在心中。儿子长大了,能够理解父亲,安慰父亲,这是多么重大的成功——相信每一位父亲都深以为然。
另一边,郑国的六卿收到确切的消息,说是伯有已经去到许国。到目前为止,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似乎和平已经到手,大可高枕无忧。
来到许国,安顿下来,伯有开始认真思考未来。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成了流亡之徒,对方却毫发无伤,显然太不公平。无论如何,他不能轻易放弃,找机会一定要杀回去。
郑国那边的消息很快传来,驷氏与罕氏、国氏、丰氏、印氏均盟誓定约,国君也包括在内。誓盟已定,意味着他已经成为他们的公敌,再入郑国的希望非常渺茫,凭他一己之力如何对抗整个郑国?
好消息也有一个——各族盟誓之后便派家丁戍守城门四处,说是要防止伯有偷偷溜回去。庆幸的是,子皮并未派人加入。这......难道是某种暗示?
伯有想了想,子皮是当国,执掌大权,他会不会是不得已才与他们结的盟?否则,为何他不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还有子产、印段。听说子产去收拾自己被焚毁的宅院,印段也跟着去,接着二人又准备离开国都。是不是他们也同情自己的遭遇,想为自己主持公道?
这么一想,似乎颇有道理。罕氏实力最强,子产又是目前最受推崇的卿士,印段也是六卿之一,有他们三人的支持,何事不成?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信心满满。
毕竟,自己是受害者。纵然千般不是,子皙放火烧了他的家,害他家破人亡,难道子皙这么做是对的?自己不过是派他出使楚国而已,并非蓄意伤他性命。虽说楚人反复无常,可能对出使者不利,可是毕竟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而今,自己却被迫流亡他乡,却是铁一般的事实。算起来,不对的应该是子皙。
希望一旦萌生,渐渐长大,便要破土而出——伯有决心放手一搏。
他派人联络他的旧友羽颉。羽颉表示,愿意对他提供帮助,并且提醒他,如要进攻,最好从墓门的排水沟秘密潜入。到时,羽颉会安排心腹亲信值守,放他们进来。之后,取襄库中的兵器甲胄给到他们。如此一来,就免去他们潜行无法携带兵器的后顾之忧,确保万无一失。
既有内应,又有武器支持,何乐不为?何况子皮、子产、印段可能会站自己一边,到时四家联手,把驷氏杀个片甲不留,岂不快哉?
主意已定,伯有便召集人马,辞别许国国君,趁着夜色出发。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待到距离郑国都城不远时,他解下车马,徒步前行。一部分人留守原地看守车马,作为后援。伯有率领其余人从排水沟摸索入城。一行人与羽颉会合,取好兵甲,往旧北门杀去。
旧北门是弃置不用的门,防备最是薄弱,从此处攻城最易。
值守旧北门的将士一看傻眼了,天刚蒙蒙亮,为何突然杀出一群气势汹汹、手势武器的军士?认真一看,不得了,这不是前阵子逃往许国的良氏的族人?这些人是怎么来到门前的?飞檐走壁?黑压压的一片,无论如何,应该有厮杀呐喊才对,怎么无声无息就来了?心内乱如麻,动作却不敢停,一面派人请救兵,一面严防死守。
听到伯有攻城的消息,驷氏第一时间组织人马前去应对,其余几家也纷纷组织人力迎战。
驷氏的子上率领家兵第一时间赶到旧北门前,子上、子皙立在城门,俯视城墙之下的伯有。
“有本事放下城门,我们决一死战。”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伯有虽居下处,气势却高涨难平。
“手下败将,落荒而逃,还有脸前来挑衅?”子皙不屑一顾。
“来人,射箭掷石,将这一干叛国的逆党全数杀死。”驷氏的当家宗主子上命令道。
“慢着——”子皮出现在城墙之上。
“子皮可是来助我?”看到子皮,伯有异常兴奋。
“伯有,你还是回去吧。”子皮大声说道:“大家兄弟一场,没必要闹到生死相搏的程度,你这是何苦?”
“不!”伯有大叫道:“我的家人被子皙活活烧死,这口气怎能下咽?你是堂堂当国,为何不站出来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