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信达:“尊经书院么,也就两三百亩吧。”
蒋先生一双大眼瞪得溜圆:“两三百亩?那得多大?”
于信达:“不瞒先生说,成都四大书院,哪家都比尊经书院大哩。”
于慈恩:“嗯,咱这个教会学堂,虽是比不得成都的那等书院,但也不能太小气了噻。老夫之意,不若整它个一两百亩,那教堂,那学堂,那医馆,都修得大大广广的,岂不妙哉?”
堂上众人听得于老爷子这话,默了一默,反正,这购地是乙方掏银子,咱三河这地儿,偏偏多的是荒地儿,这顺水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堂上一阵的纷纷嚷嚷,都表赞同。
刘师爷:“这甲款,吾记下啰。乙方征地不少于一百五十亩,用于建造天主教堂、西洋学堂、西洋医馆各一。”
李路易心头说不出的喜。叔父图个五十亩,对方竟一口给得一百五十亩,多出整整两倍,叔父得知,还不高兴得睡不着觉?这娃娃,怕也痴呆得紧呢?
于慈恩:“下面议议第二款,地价,随当地行情而定。”
蒋先生:“这个行情之说,可是如何才妥?”
李路易:“我叔父说,这价格,可高些,高些,无妨。”
堂上众人交头接耳,有说七两八两的,有说十两二十两的,却是都压低了声音:这地价儿,差别甚大,谁也不敢轻易地发话。
王太爷:“这个地价儿,若是一刀子地切,怕是不妥哟。”
蒋先生:“有甚不妥?你别藏着掖着的,说来,说来。”
王老太爷:“城中商铺,跟城外庄稼地儿,那价格,可是一样?就那城外的田地吧,也作三六九等的,熟地儿跟新开的荒地儿,可能一样?耕种的良田熟土,与那荒坡野地,可能一样?再说,灾年荒年,这同一地儿,价格也是差得远的,岂可一个价儿?”
于信达:“王爷爷的话,言之在理哩。这城中地,城外地,庄稼地,河滩地,荒地熟地,价格岂能一样?若都按荒地计算,亏了地主,岂能服众?若都按良田计算,算得高价,岂不是趁机抬价,敲人竹竿?李主教定下在咱三河建教堂传播天主的福音,建学堂开启西洋的学识,建医馆救治生病的人民,都是大大的善举哩,咱三河民风自古的淳朴忠良,最是老少无欺,岂能做这等没良没心的恶事?”
李路易一双蓝眼珠子瞪了于信达:噫,这娃娃,懂个屁哟,偏又是个信口开河的主儿。偏偏哩,那些个七老八十的家伙们,似乎又特别顺从这娃娃。嘿嘿,何不将计就计,引这娃娃胡说八道呢?
李路易:“贵娃娃,且说说,这地价,如何办法?”
于信达:“咱们便依了王爷爷这话,把地儿分作三六九等的,分别议个价儿,任那李主教取舍。若取荒地,便出荒地的价格,若取良田,便出良田的价格。”
蒋先生:“信达,你这一说,也没落在实处噻。”
于信达:“譬如,良田一亩,一年产稻多少,时下稻价多少,再有,收了稻谷又种小麦,收得多少,市价多少,如此计算,八九不离十,天下至理噻。”
王老太爷:“哈哈,对头,对头。就这么个计算,才见得公正公平,童叟无欺,老少咸宜。”
蒋先生:“既是公平,且请算来看看。”
王太爷盯了刘忠:“这个收租纳税,刘师爷最是在行。且听听刘师爷怎个计算,咱们再议。”
刘忠:“咱这三河县域,八山一水一贫地,意思是说咱三河县的地理,山地占八成,另外一成是河道,一成才算得田土,主要的物产,细粮当是水稻,粗米当是玉米、红薯和高粱。水稻哩,自是水田才出产,大多的旱地荒土么,不外产些玉米红薯……”
王太爷:“哦哟哟,你这师爷,忒地啰嗦。这个水田稻,旱地玉米,谁个不知?何须你来啰啰嗦嗦?你且直入主题,先算水田,作价几何。”
刘忠:“嘿嘿,这个,啰嗦么?且说水田吧,咱这地是贫地,水田产量不咋的,每亩水田年产…年产水稻,也就……三四百斤的。至于谷价……若论时下的谷价……大概二三两……”
于信达直摇头:“刘师爷此算不妥,不妥。”
刘师爷笑眯眯地盯了于信达:“小少爷,如何不妥?”
于信达:“我且问你,可曾种得田来?”
师爷:“嘿嘿,咱家历代,都不曾务农的。”
于信达:“这就是啰。你不会耕种,这般的数据,又是从何来的?”
刘忠:“每年的课税收赋,都是咱在管着的。刚刚这些数据,自是向农户计征赋税的原始数据噻。”
于信达:“我知刘知县和你,都是爱民惜民的好官,这赋税,自是往低了来往的。要照这个计算,自是亏了地主,谁个愿把地征出来?”
刘忠:“既是这样,你便说说,怎样计算方是合理?”
于信达:“嘿嘿,于这耕种,咱也不懂。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何不找个内行,一问便知?”
李路易直点头:“yes,yes。内行,问问。”
刘知县皱了眉头:“庄稼汉子?嗨,何处找去?”
于信达:“这满堂的差役丁夫,就没个庄稼人儿?”
刘师爷心里犯着迷糊:若说经商耕耘,咱刘忠自是外行;若说收租收谷,咱管着全县的钱粮赋税。这个亩产多少,谷价多少,我若不知,还有谁知?
嘿嘿,这个于家小少爷,怕是要挖坑坑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