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商殇》
第107节惊魂始定
雨梅被带回叶家别屋,一直就那么不言不语,无论于信达或者叶儿怎样逗她,都是那么紧咬牙关,写满脸上的仍是疑惧和惊恐。
只有当叶儿拉了她的手,轻轻地摇呀摇,或者用小手在她面颊上,轻轻地摩挲,梅子才显出那么一丝儿的安详。
本来最适于护理梅子的,当是胡妈。可当胡妈伸过手去,要从于信达怀中接过梅子时,梅子就满脸尽显惊恐,直往于信达怀里钻。
没得法,于信达只好抱了梅子,挨坐在椅上。
胡妈蹲在梅子面前,一边摩挲着梅子瘦骨嶙峋的双手,一边流着泪,嘴里骂个不停:“天煞的,这陆家,丧尽天良哩!千刀万剐哩!不得好死哩!”
晚饭非常丰盛,但是,谁也没心思吃。就是那叶儿,平时饭桌上,只听得她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今儿个,也只顾埋了头,胡乱扒拉几口,就扔了饭碗,再不肯吃了。
梅子一身,臭味好重哩,得好好地洗洗身子。
胡妈吩咐厨下,烧了一大锅热水,倒入一个大盆,又往大盆里添加冷水。叶儿就一直候在盆边,用了小手在水中搅拌,探着水温。
于信达抱着梅子,胡妈便动起手来,试着解开纽扣。那梅子,却挣扎起来,不肯去衣。
还是叶儿有办法,将那小手摩挲着梅子的脸庞,把小嘴附在梅子耳边,柔声道:“乖乖,梅子姐乖乖,洗澡澡,乖乖。”
梅子安宁下来,任由胡妈去得衣服。
这大木盆,本是叶儿专用的,特大号,盛着满满的温水。梅子的身子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浸入水中。当热水没过胸口时,梅子却又忽然挣扎起来,双手伸在空中乱抓,双脚在盆中乱蹬,口中“啊,啊”地叫喊着,甚是惊恐。
胡妈说,梅子呀,害怕被人淹死哩,才拼了命地挣扎。
于信达紧紧地握着梅子的手,说,“梅儿姐呃,信儿守着你哩,别怕,啊,别怕。”
梅子仍然乱蹬乱叫。仍是叶儿有办法,把自己的脸儿贴了梅子的脸庞,一双小手摩挲着梅子的背,轻轻地游走。梅子果就安宁下来,由着胡妈和叶儿为她洗着身子。那眼光,在胡妈、信达和叶儿的脸上来来回回地审视着,再没了先前的惊恐。
梅子的身子瘦得可怜,只有一层皮,包着突起的骨头。双臂上、双腿上,背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一对原本应该饱满丰盛的乳房,干瘪地垂挂着,像两只空空的布袋,随着水波晃来晃去的。
胡妈边洗边咬牙切齿地骂着:“畜牲,猪狗不如的畜牲,千刀万剐的畜牲,一对狗男女。”
于信达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一双小手在旁边的凳上乱捶着。
叶儿也流着泪,一会儿拍拍梅子姐,一会儿又拍拍于信达的小脑瓜,嘴里喃喃地念叨:“别哭,弟弟别哭,看见你哭,我也想哭。”话没说完,“哇”地哭了起来。
只有梅子,痴痴地看着两人哭,什么表情也没有。
外面的院坝中,大刀大炮诉说着救援梅子的过程,这叶南水,听得毛骨悚然起来,禁不住咬牙切齿了:“天底下竟有这样歹毒的人?奇闻!奇闻!”
三人舞弄着,为梅子洗澡,换了三回水哩。待得梅子身上的泥垢搓净了,再没了臭味,水也不再浑浊了,方才作罢。
擦干身子,于信达抱了梅子,轻轻地放在了叶儿的床上。胡妈准备得周周全全,垫单、被盖、枕头,都是新换的。
厨房已按胡妈的安排,熬好了粥,热热地端了上来。那粥,是用精米和着剁碎的肉末,文火慢熬,胡妈说了,大鱼大肉地一下子补上去,梅子的肠胃恐怕受不住哩,先用稀粥慢慢地补才行。
如何侍候人,胡妈倒是蛮有经验的。
梅子赤裸着身子,裹在清清净净的被窝中。叶儿呢,干脆就爬上床去,脱了外衣,躺在了梅子身边,一双小手,不住停地在梅子脸上身上摩挲。
于信达坐在床边,让梅子半躺着,斜靠在自己身上。胡妈就用小匙,一点一点地喂着梅子。
吃完半碗,梅子就不张口了。
叶儿哄着梅子:“梅子姐再吃点,哈,梅子姐乖,再吃点儿。”
胡妈说:“好了。梅子不想吃哩,想睡呢。让她睡,睡个好觉,许就对了。”
叶儿却粘在被窝中不出来,说是要陪着梅子姐姐睡觉。
这叶儿,一旦拿定主意,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只好由着她了。
于信达呢,吩咐胡妈歇去,自己却守在床前,看梅子睡觉。
梅子静静地睁着双眼,那目光依然在三个人的脸上来回地逡巡着。于信达看得心疼,忍不住俯到梅子的额角,贴上热热的吻。
梅子的眼光,便长时间地定在了信达的脸上。
叶儿也学了信达弟弟,撑起半边身子来,把个小嘴儿贴上去,却是贴在了梅子的嘴上,然后,拍着梅子的背部,说:“梅子姐姐,叶儿陪你睡觉哩。梅子姐姐乖。哈,睡觉啰。”
叶儿伸出双臂,箍了梅子的头,贴到自己的胸上,仿佛她成了姐姐,梅子却成了妹妹。那模样,好醒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