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一种屈辱,但要像陶渊明那样为了气节挂印辞官,他又做不到,只好找个理由安慰自己,比如一切忍辱负重都是为了两个女儿。
他拿着一份需要审阅签字的文件走入部长室,里边坐着一个方脸阔耳、大肚便便的男人。
“阁下,这是沿海居民区的改建方案,预算结果附在最后,请您过目。”夏鑫将材料恭恭敬敬递过去。
上司扫了一眼,随手扔在桌上,骂骂咧咧道:“md,这儿也要钱,那儿也要钱,真以为咱们是开银行的。”
他见夏鑫低眉顺眼、垂手不语,心道这个手下还算懂事,不像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其他人,没大没小的,看着就厌烦。
“夏老弟,最近工作适应吗?”他笑眯眯问道,语气很有亲和力。
“是的,日后还请您多加指点!”夏鑫唯唯诺诺道。
“指点谈不上,都是自己人,应该互相关照才是。”他瞅了瞅桌子上的文件,不以为然道:“那片区域要拆,谁受益谁掏钱,凭什么让咱们出钱安抚?救济市民,哼,连续几年财政赤字,谁来救济咱们?夏老弟,送你一个字——‘拖’,喜欢足球吗,有空多看看。”
夏鑫有点不自然地笑起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夏鑫升任副处后,才发现市政厅穷到了什么程度,表面上是经济衰退带来的产能不足,以及财团企业的偷税漏税,根本上是私有制产生的一系列恶果:少数人控制有限的资源,一方面不把有限的资源均摊给所有的国民,另一方面不把有限的资源交给政府,来进行第二次分配。
更为可恶的是,因为单个人的需求是有限的,一旦富人们自我满足后,就不顾别人的死活,要么将资源挥霍,要么将资源敝帚自珍。
永远不要高估人性的善,也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夏鑫对此无可奈何,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大同社会的理想早已在灵魂中找不到踪影。
他最在乎的是自己,为此不择手段、偶尔违背良心,他也能够在事后宽恕自己。
毕竟,个人的利益与集体的利益,总是冲突的。
“夏老弟,今晚下班后我要参加个假面舞会,有空一起来哦!”
“是的,部长,我在门口等您。”看到部长期待的眼神,夏鑫暗自高兴,看来对方准备拉自己进群。
舞会在国泰酒店举行,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连去厕所都有人服侍,可见规格之高档。
参加舞会的人大概一百多位政商界人士,一些人的伴侣是自带的,另一些人的伴侣是酒店提供的。
扑朔迷离的灯光下,半遮面目的人们或觥筹交错,或相拥起舞,虽然是假面舞会,但是那些大人物还是能够被认出来,无论是气场、体态,还是谈话、笑声,想让人忽略都困难。
夏鑫一直跟在上司身边,当然两人都没有自带舞伴,而是酒店提供的。
因为上司是财神爷,所以两个舞女都是貌美如花,夏鑫也跟着沾光。他十多年不近女色,是个严于律己的人。
上司正和一位建筑商接耳私聊,隐隐约约传出“别墅”“游艇”“三七开”之类的词儿,夏鑫猜到肯定和沿海渔民拆迁有关,但是他装作没听见,身旁舞女斟满红酒。
他一杯杯喝着,眼神却注视着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他看到一个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佟小芳,正和市长吴正调笑着。
女人的第六感是灵敏的,她也发现了夏鑫,然后浅浅一笑,高举酒杯示意,算是打声招呼,然后就再也不理他了。
“夏老弟,喝多了伤身,不妨先开个房休息一下。”上司突然拍拍夏鑫的肩膀,别有意味地瞄了眼旁边的舞女。
夏鑫本想起身告辞,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呢,但佟小芳的举止刺激了他。
既然你对我不忠,我也没必要坚守什么,他晕沉沉地在旁边女人的搀扶下,到楼上开房去了。
佟小芳看到这些,面露忧色,她对前夫不报任何希望,只是怕他一旦堕落,会对女儿不利。因为酗酒赌博,最后卖儿卖女的,当今并不少见。
舞会凌晨才结束,佟小芳搀扶着吴正刚进房间,就“啪”得挨了一个巴掌。
“贱人!以为偷偷摸摸地,我就看不见?哼,还眉目传情呢!”肥胖的男人像一座山,把女人压在身下,噼里啪啦左右开弓,没出半分钟,女人就鼻青脸肿、嘴角渗血。
“明天我找人做了他。”吴正气喘吁吁仰面朝天躺着,事情过后腰酸背痛。
“您是大人物,没必要这么掉价。我和他早就一道两断,就他那副窝囊劲,给我提鞋都不配。”
男人在气头上的时候,越解释越糟糕,现在气头儿消了,女人才开始劝说。
“哼,你最好别骗我,否则……”
“哎呀,我有那么蠢吗?要不是为了女儿,我用得着那样吗?”
“你可以把女儿接过来嘛!”
“大人,所有事情我都依你,唯独这件不行。我虽然下贱,但还有底线;您大人大量,没必要欺凌我们孤儿寡母。”
“好好好,听你的!小妖精,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喜欢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