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房壕到石拐沟》_最后的党项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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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房壕到石拐沟》(1 / 2)

顺带着给读者呈现我的一篇散文

李玉岿《油房壕到石拐沟》

大约在1976年的秋天,当时我十一虚岁。自留地里的新山药起下了,新谷米,也打下了。我们村里人们争先恐后的收拾这些,准备去石拐变卖点现钱,买点家里必须的咸盐醋酱。

我们家没有多余的山药可卖,父母和姐姐们赶夜收拾好半口袋谷米,趁着第二天大集体到石拐拉炭的马车,搭着去卖。父亲去。我的强烈要求下,也可跟着走一趟!我是第一次离开家到石拐。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在我,相当于现在去国外没有俩样。

我一夜没咋闭眼。炕板子在夜深人静的后半夜,被我烙饼的声音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反正一直折腾睡不着,也是为了对父母恩赐的一点自发的回报?还不到鸡叫二遍的时候,实在睡不着,我就着黑黢黢的夜色,挎着粪筐,出了我家的院子。

外面黢黑一片。村子里的泥土路上,我再熟悉不过。眼睛看不到,我那比狗都灵的鼻子也闻不到。转悠了几圈,没有发现牲口粪便。这时我还小,还不太懂的什么,只是朦胧的意识到季节不对,大牲口还都在大集体的饲养院里喂着准备天亮下地干活,自己家里喂养的猪,因为大集体地里的庄稼还没有收割完毕,所以没有放出圈来,没有粪便啊。

最后,我理直气壮的到大集体饲养院的粪堆上撮了一框子马粪,倒回我家大门口的粪堆上。天还是黑的。也不知道是几点。

听到爷爷的东屋有动静,知道他也睡不着,我就去了。

天蒙蒙亮,听到我家西凉房响动,我也从爷爷的炕头上一轱辘爬起来。我端着爷爷屋里的煤油灯,给黑暗中摸索找东西的父亲照着亮。

我和父亲把我家要卖的谷米背到大集体饲养院的时候,看到村里捎卖东西的人们,也和父亲一样,陆续从自己家把各种要卖的东西背驮到饲养院。车官刘叔和跟车的郭老汉,在大家手忙脚乱的帮助下,把装在大大小小各种口袋里的山药和谷米,都压到马车底下。

随后,辕马很不情愿的被郭老汉从马圈门口拉出来,缰绳拉扯的像一根细长的直溜溜的棍子。套车的声音和鞭子在空中抽打的声音,与骡马嘴里还在吃草的声音,以及马蹄在地上踩踏的声音,在黎明前的饲养院上空,杂乱的交织在一起。人们高高低低的喊叫着,互相动作迅速的最后把一些要捎卖的东西,递给车官。

不久,马车赶到大场面,开始了装麦草。大场面,各种草垛逐渐的清晰,刚才的轮廓慢慢的显示出原本的面目。荞麦秸秆堆,刚刚上场还没有碾打的糜黍堆,以及少量的豌豆和大豆秸秆堆,散发着秋天在这个季节里特有的熟悉味道。晨雾像青烟一样,在大场面弥漫着,微微的寒气不声不响的流淌着。我的脸上眉头,似乎都有湿漉漉的水汽。村里几声鸡叫,间歇而清亮的传来,很快,就像得到了讯号一样,整村鸡都开始了清脆而响亮的打鸣声,还有远处,北油房壕,甚至更远的三成壕的鸡叫声,此起彼伏传来。

车官刘叔和郭老汉站在车上,用“黄叉”分摊着人们从下面乱哄哄扔上的麦草。杂乱而紧张的工作,在下面多人动手和他们熟练的分摊下,吆五喝六的干着。村子苏醒了。几家毛色和大小不一的狗,摇着尾巴出来,互相跳跃着,行着见面礼,然后低着脑袋,在场壕里闻着,不时把一条后退抬起,对着墙撒尿,白色的水蒸气像柱子一样升腾得很高。完成了打鸣任务的公鸡,带头来到饲养院和大场面,咕咕的叫唤着,引来了后面好多母鸡和小鸡。在大伙忙乱的麦草垛周围,几群不同方向围拢来的鸡,争抢着麦草里掉出的食物。

太阳也露出了头。炊烟像轻纱一样,笼罩在村庄上空。人们用了一大早晨的时间,装上了满车如山的麦草,嗨嗨吆吆的前后呼唤配合下,把小山一样高的麦草,又用钢丝绳和绞锥绞杠牢牢的绞死,原来又圆又高的麦草,慢慢变成了方的和有棱有角的样子。人们身上头上,甚至眼里嘴里,都是麦草。

忙乱完这个工作的人们,匆忙回家洗涮吃饭。

饭后,母亲给我和父亲换上了过年的衣服。姐姐们给我擦洗了冻红的脸手,还给我脸上手上抹上了棒棒油。等到我们大踏小步赶到饲养院,那些也和我们一样换上了只有过年才穿的衣服,脸上也不是刚才的土头土脑的人们,也先后到了。我们十多个人,就坐到上面的草堆上。好多相干和不相干的人家,都来到饲养院送行。千叮咛万嘱咐买这买那的声音,此起彼伏。多数人其实也是在看热闹。杂沓的脚步踢打起股股烟尘,将原本饲养院骡马粪便和吃剩的青草秸秆的特有的味道,播撒得更加浓烈,到处弥漫。除此,就是微风轻轻的从大西滩,从刘德白坡以及北庙坡吹来,带来了秋天这个季节里庄稼地里的味道。那些已经收拾完毕的自留地里堆积的山药蔓苗,和大集体地里老气横秋的山药蔓苗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也浓烈的传到了这里。部分刚刚割倒的糜黍,自身秸秆的水汽在潮湿的土地蒙捂了几天以后发出的发酵后才有的.甜甜的味道,也不甘寂寞的显示着自己的存在,和此时我们身下一整车的麦草的味道浓烈的冲进鼻孔。

我从小好像对气味十分的敏感和在意。往往在梦里,每个季节的变换,在我不是看到的而是闻到的。我现在的记忆里,埋藏着多个季节里的多个特定的场景里的味道。

太阳一杆高的时候,村里的马车,晃晃悠悠的,总算在我的期盼中驶离了饲养院。但是,驾辕和拉套的骡马,还是和凌晨出圈时候一样懒洋洋.很不情愿的样子,和车上坐着新衣鲜帽的人们,包括赶车人的兴高采烈,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无云的天空下,太阳分外的明亮,不知何时,把早晨的寒气驱散的没有一丝踪影。

天气开始暖和了。人们暂时离开了土地得到了进城的机会和变现的期待,像是赶赴盛宴似的,嘻嘻哈哈,眉开眼笑。

马车快出村走到前渠园子地南墙的时候,又被村里的一个大叔拦住。他要捎上了的是鸡蛋。骡马高兴的站住,空档里,优雅的倒换着蹄子,嘴里还不停的打着响鼻,仿佛在诉说着离村的不情愿。

听大人们说,也多亏是鸡蛋,不然,这个时候捆好的草车是没办法再捎拉的。八月十五刚过的日子,天气依然还是秋高云淡的样子,几天前落霜带来早晨的寒气,此时像原本就不存在一样,或完全被横扫的太阳的威猛的给吓走了。一队队大雁,从三成壕北面的后山,曼妙的舞来,人字形的队形在蓝莹莹的天空衬托下,像一个蜻蜓划过北河槽大机井,或者村东北沙井壕敞口机井水面的感觉。那凄凉的嘎嘎声,悠扬的传来,很远,很响亮,在我当时还不足以存得下过多思想和情绪的心里,引起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思绪。

我张开一双单纯的眼睛,有些痴迷的迎接着远来的大雁。死盯着它们看。我当时想什么?是憧憬?说不上。直到它们飞过南边的大青山。我的稚嫩的脖子也酸困得受不了。当我慢慢让脖子复原了才知道,马车不知道何时已经远离了我们村子,并且现在停在了前沙塔的一块大集体的山药地畔。车官刘叔,一个现在早已经作古的人,在大集体的山药地里“揣”着山药。揣这个名词不是我现造的。当时我们就这样说。半偷,半拿,半捡,大概就是揣。之前我和三驴子二狗子他们跟着大集体放牲口的大人们,已经多次看到他们揣山药。大集体的车官们,在集体的土地上有着至高无上的揣的权利。秋天他们赶马车到石拐等地离开村子的时候,大集体的山药玉米和其他的菜蔬,随便的揣,没有人说不字。

马车距离三岔沟“整打办”,还有三四里的时候,卖鸡蛋的叔叔,提前背着他的鸡蛋,从村子的西山梁上绕开这个地方。我们的马车,在大家有些紧张的时候,那一根根探棍早已经噗噗的在草堆里出进着。眼明手快的五老舅,不知给前面屋里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塞了什么东西,所以我明显的感觉到,下面两个人做起这些搜查的工作,明显的是完任务,并不认真。那边一声吆喝,这边就停止了行动。

我是第一次见到所谓整打办。稍大一点才知道是整顿打击的意思。是管投机倒把的,在割资本主义的尾巴。除此地的惊吓,一路都是高高兴兴的。马车摇晃到了石拐大磁,已经傍晚。人们七手八脚的把麦草卸下来,大雁回家各顾各的从中刨出了自己的东西,各顾各的开始了销售。剩余车上的麦草和散落到地上的,就由刘叔和郭老汉管了。五老舅联系着销售麦草的事情,他的东西,委托给了刘叔。

在大磁南北路西面的车马店里,来买东西的煤矿工人,络绎不绝。村里的人们,很快的就把东西卖完了。我的父亲好像较少来石拐卖这些东西。再加上他的不言语,所以唯独我家的谷米没有卖出一两。当然,这似乎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把自己彻底不够用的双眼,放大了几倍,磁烫烫的看着红火热闹买卖的场景和车马店里出出进进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啊。过秤,点钱,花花绿绿的票子把我的眼睛晃花了。只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才注意到父亲愁眉苦脸的朽在车马店墙角。我也不管,不时的又跑到大门口,看着街上过往的人们和各种红火热闹。

最后赶来买后山新鲜山药和谷米的工人,手里抓起我家的谷米,看看,摇头走开。这个时候,早已处理完麦草的五老舅,也从他干儿子那里回来,不知什么时候,刘叔早已经把五老舅的山药和谷米卖得一干二净。

五老舅唤着父亲的小名:“三后,咋啦?”

父亲给说了人家来了看看,都摇头走了的过程。

五老舅把父亲数落了一顿,就像父母教育孩子。难怪,他是我父亲的亲舅舅。随后,他抓起看看我家的谷米,又看看旁边是否有人,压低了声音,高深莫测的笑出了声:“人家别人把旧谷米喷上碱水当新的卖了,你新谷米人家还不买!你也不问问,我们村里这些人,谁不是这么做的?我还以为夜来黑夜你早这么做好了!”

父亲憋了半天才说:“我不想那么做。”

五老舅有些嘲弄的说:“你不想我也不想。要知道,你不从这么做,你就在这干站的哇!人家都这么做,买的那些穷酸工人,常年喝惯了碱水谷米稀粥,水一开就烂,糊糊的,颜色也黄黄的。你再好的新谷米,熬稀粥也不是这么的,你想卖?没门!”

他们的对话,我似听不听,也不大明白。我只是看着稀奇,各种口音的窑黑子,刚才还是一身下煤窑的穿戴,一会再来,就是时髦的衣着,身上还带着刚刚洗过的香皂味道。这种味道,与车马店里马粪和出汗后的骡马散发出的味道,还有多个马车皮筋子套绳和绾具的老油味道,车轴的黄油味道,混杂着,浓烈的散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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