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玉虚宫外遭奇险,昆仑巅,雪皑皑_天圣剑侠图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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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玉虚宫外遭奇险,昆仑巅,雪皑皑(1 / 1)

“且将青梅论佐酒,西楚一刎横秋。闲云乘便逢野叟,畅怀阔,煞无愁,谈笑三百盅。白鹤忘机红尘休,东篱把酒,桃香满袖,不与外人道此中。”

作这一阕《陶然词》的,乃北宋初年一位文武全才、有道之士,姓方名沐宾,道号“桀成子”。当年陈抟祖师隐居华山,传道西岳,座下八大弟子,乃“赤风子”玄怙、“梅良子”南宫笙、“铁牌金仙”崔道陵、“三残上人”诸葛丹清、“乾虹上人”司空吉修、“鲤铃伞笠”俞钓斗、“观山越棘”马芸驰、“笑眉节”孔贞。这方沐宾便是诸葛丹清掌门大弟子。他年少入山,勤于修道,方及而立之年,便已修为甚高。这一年方沐宾奉师命下山,赴昆仑山玉虚宫诣访一位前辈高人,沿途见俗世险恶,红尘喧嚣:炼达世故之士,官旺财兴;忠厚讷谀而一心为民之人,多罹穷困,壮志难施。世人常兴哀妒嗔怨之意,悲欢数十载,原来只为那“名利”二字——想起华山中人心如水,古道贤良,与俗世相较,当真如陶令所撰桃花源,俨然世外仙境一般。一时感慨,写下这阕词来。

彼及方沐宾到得昆仑山时,正值寒冬腊月。是夜骤风凛冽,霜雪弥天,群山周遭万籁俱寂,鸟兽无踪,一派幽凄萧索之景。方沐宾沿着山路徐徐而上,但见山间落叶枯黄,草木皆荒,月色朦胧处,忽然现出两道人影,定睛一看,原是一高一矮两名道士。那高道人面容冷峻,形相削瘦,身行迅捷,抬臂迈足之间,颇具一番道骨仙风;那矮道人却面赛银盆,样貌极丑,身形肥阔,膀大腰圆,胖墩墩似皮毬一般,踱步小跑,紧跟在高道人身后。

方沐宾见二人年纪相仿,容貌气派却迥然各异:一个英姿隽爽,一个滑稽可喜,相伴同行,显得极不相称,心下不禁好笑。当下恭然稽首道:“二位道兄可好?贫道叨扰了。敢问贵派掌门人袁老仙师现下何处?”他知昆仑派掌门人袁久宫座下弟子众多,白日常在玉虚宫外教授武艺;此际已值月朗星疏,又见二人匆匆下山,想是奉袁久宫之命去办什么要事,心中疑惑,却也不便多问。

那瘦道忙还礼道:“无量天尊,承道友相询。家师正在玉虚宫通天阁内观书。道友如欲相见,请赴玉虚宫东侧,彼处有两间大殿,其中一殿门匾上书有‘通天’二字,家师便在那里了。”

方沐宾正待道谢,忽见那矮道人纵身一跃,举起肉掌,在自己肩头上软乎乎地拍了一记,笑道:“小子,你见了老袁头,别忘了将你兜中的玩意儿交给他。”方沐宾一怔,伸手往乾坤袋中一摸,果然多了一宗物事,取出一看,乃是一只檀木念珠,共串着九颗,每颗均雕有三朵梅花,珠上损迹斑斑,灰尘满布,显是经年旧物。他心中兀自纳罕,待恍过神来,胖瘦二道早已去得远了。

方沐宾心中好生奇怪,忖道:“这两个道士究竟是何人?那胖道人对袁上人颇为不敬,显而并非昆仑派弟子;怎的那瘦道人却称袁上人‘家师’?他如是袁上人之徒,何以连我的来历也不打听,便直截将袁上人的所在告知与我?”又想起这串念珠,始终不知从何而来。他心中万般疑窦,殊不得解。当下将檀木念珠收回袋中,径向山上走去。

过得半晌,便抵至一座道宫,宫前匾上正是“玉虚宫”三字。三清之境,自无皇家宝殿之金碧辉煌,浑然一派道家风骨,深蕴几分仙侠之气。方沐宾一见之下,不由得十分叹羡,恭然上前叩门,静候片刻,无人回应。这时正当午夜,四下寂静无声,忽听得远处枯木丛中传来“啊”的一声惨叫,煞是凄厉悚人,方沐宾大吃一惊,忙将身后所背长剑握在手中,使开轻功提纵术,向彼处飞奔而去。

方行几步,便见积雪之上隐隐现出几串足印,五趾之痕赫然,自然并非方才那胖瘦二道所遗。这足印有大有小,交错而续,似有五六人上下。此刻雪下得正紧,显而这几人尚未走远。方沐宾心中一动,耳听枯木丛中“乒乒乓乓”一阵兵刃相交之声,脚下走得更紧。

待他奔入枯木丛中,此间却已毫无半分动静。他忽闻身后树上恶风不善,疾忙转过身去,袍袖一挥,虚劈几剑,虎虎生风。只见枯木之上人影一晃,“嗖”的一声,掷下一只物事。方沐宾立即伸手接过,借月色一看,原是一只木盆,盆中静卧一个女孩儿,看模样不过六七岁年纪。她方才似在梦中,这一抛一接之下,便即惊醒。只听她“嘤”的一声,睡眼微睁,朝方沐宾望了一霎,顿时面露惶恐之色,颤声道:“你、你是玉虚宫的道士么?”方沐宾摇了摇头,放下木盆,搀她坐在盆边,柔声道:“姑娘莫怕,贫道乃华山派门下弟子方沐宾。”

那女孩儿神色稍和,随即又皱起眉头,央道:“方道长,咱们快些下山去罢。玉虚宫生了变故,给那些坏道士霸占啦。”方沐宾大吃一惊,愕然道:“那、那袁上人……”那女孩儿急道:“掌门人已被护送至峨眉山白云观,现下安然无恙。道长如不再走,咱们可都活不成了。”眼中似要流下泪来。原来当时峨眉派尚未创立,峨眉山乃昆仑派分支所驻之地,白云观观主曹宪正是袁久宫师弟,此事武林中人尽知。方沐宾知这女孩儿绝无欺诈之意,当下俯首将她背在身上,沿原路逆行,径下昆仑山。沿途问询她是何身份、何人将她抛下树来、那帮“坏道士”又是何门何派中人,她却只道不知,方沐宾心中更添茫然。

二人到得山下,已然月色隐匿,难辨方向。方沐宾从袋中取出火折子,张口一吹,便即引燃。火光映照之下,但见身畔不远处横卧一人,走近一看,却是一具死尸,脸上五官给人砍得血肉模糊,白须、道袍之上一片腥红,当胸深中一剑,早已毙命多时。方沐宾纵然沉稳老成,见识广博,逢此骇人之景,也不禁魂魄欲颤。他怕那女孩儿受惊,方欲转身,已觉察脑后一股劲风疾速袭来,忙纵身旋步,使开一招纯阳烈掌,“啪”的一声,正击在身后那人掌上。那人接连倒退几步,“噌”的一声,拽出一柄利剑,喝道:“兀那恶贼,你今日已犯下滔天罪孽,人神共诛!倘如还算是条汉子,便快些报上名来。”

方沐宾只觉这人口音好生耳熟,惊道:“薪铎!”对面那人道:“啊,是方师叔?”方沐宾又将火折子燃起,只见对面站定一名少年道人,正是本门师伯南宫笙的二徒孙,名唤“笑专诸”关薪铎。华山中人见他素怀春秋时专诸之义勇气概,而又忠厚宽和,旁人枉他谤他、嗔他怨他,他均是一副笑而不语之态,是以称之“笑专诸”。叔侄二人相见,心中又惊又喜。关薪铎朝山后喊道:“师兄,快过来,是方师叔!”一言甫毕,便见山后灯火相簇,十余名道士乘马迎上近前,当先一人正是南宫笙的大徒孙郭亮。

却见郭亮望着方沐宾嘿嘿一笑,施礼道:“愚侄不知是方师叔尊驾在此,有失远迎,当真该死。方才我派师弟打探消息,岂知他莽撞无知,险些误伤师叔;亏得师叔手下留情,这才保住他一条性命,真是罪过罪过!”方沐宾听他话语古怪,不由一怔,道:“啊,当时四下黑漆一片,你师弟又认不出我,倒也难怪,那算不得什么。”郭亮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可得多谢方师叔宽宏大量啦,哈哈。我方才在山后偷眼窥视,方师叔的那招‘纯阳烈掌’,可真是好得很啊,不过嘛——我看却也并非毫无不足之处。”关薪铎奇道:“什么不足之处?”郭亮冷笑两声,森然道:“与其以掌相击,倒不如拔剑而斗来得利落——先在你左胸之处刺上一剑,随即将你脸颊轻轻一挑,横七竖八地斩作一只血瓢。啧,那可当真……”

方沐宾再也压不住火,怒道:“郭师侄!你我二人虽平素来往甚少,却也并无恩怨,你今日一再胡言乱语,冷言相激,是何道理?”郭亮道:“师叔且莫发愠。您既已将话儿挑明,愚侄也只得斗胆冒犯了。实不相瞒,当初诸葛师祖遣您下山后,过得数日,忽然收到昆仑派袁上人一封书信,信中言昆仑山生了变故,十八名邪派门徒夜闯玉虚宫,那干人武功蹊怪,煞是了得,袁上人并其弟子徒孙七十二人,竟也斗他们不过;众人只得负伤逃下昆仑山,兵分六路,投往峨眉山曹上人处,袁上人即刻修书一封,请众位师祖赴峨眉山白云观,共商对策。诸葛师祖心中忧虑,关切师叔安危,孔师祖便自请领率十八名高手前去接师叔赴峨眉山,师父派我师兄弟同去,以助孔师祖一臂之力。

“今夜午时,我们几人到得山下,忽然嗅到一股花香之气,孔师祖察觉有异,忙叫我们掩住口鼻,可是已然迟了,我只觉眼前一黑,过了良久,朦胧之间,听得一阵兵刃相击之声,随后孔师祖喝问道:‘那珠子现下何处?’对方似有好几人,与孔师祖说了一番话,声音极低,又兼我头脑之中一片混沌,实在难以听辨,只听他说什么‘辽东悍匪’,又说什么‘逍遥旗有了下落’。待我们清醒过来,却见孔师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走近一看,原来孔师祖他、他……”郭亮说到此处,顿时脸色煞白,泣不成声。

方沐宾惊道:“你……你说那具尸首,是孔师叔?”郭亮黯然道:“确然无疑。”说着走至尸首之畔,掀开左臂袍袖,露出一道疤痕,道:“当年我幼小贪玩,跑到山崖边摘果子吃,脚下一滑,眼见便要堕入崖底。是孔师祖将我救下,他被树枝挂伤了左臂,当时疮迹,与此一般不二。我自忖免不了一顿责打,哪知孔师祖并不恼怒,反笑我顽皮……”忆起昔年往事,不禁放声恸哭。方沐宾登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啊呀”一声,跪坐在地,想起孔贞昔日温尔雅善,与己情同父子,哪知今日惨死昆仑山下,已是阴阳两隔,只觉心如刀绞。见郭亮哭得伤心,正待温言相慰,忽见他一双眼珠血丝通红,紧紧瞪向自己,喝道:“方师叔,你为何要勾结强占玉虚宫的邪徒,刺死孔师祖?”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愕。

关薪铎含泪急道:“师兄,你……你别乱说!方师叔决计不会害死孔师祖。那字必是邪派恶人所留,他们栽赃陷害……”郭亮冷笑道:“哼,师弟,你向来惜字如金,但凡开口,必无虚言,然此时证物俱在,饶是你费尽口舌为他辩解,又有何用?”说罢从袖口中取出一块道袍残片,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夕”字,右边画了一横,似是个“一”字,显然匆忙之中,尚未写完。郭亮道:“这是从孔师祖袍袖之中寻到的。掌门人收到袁上人所修书信时,方师叔早已离山数日,此际想必已然到过玉虚宫了罢?然而那干邪徒武艺甚高,连袁上人一代掌门,尚且败落;方师叔此刻又怎会安然无恙,又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儿?当真教人捉摸不透——孔师祖给人刺死之前,用血写成的这‘夕’、‘一’两字,所指倒究是不是‘桀成子’呢?嘿嘿,那可难说得很了。”众人借火光笼目观瞧,果见那“夕”、“一”二字腥红逼人,浓若残阳,确是以血写成,不禁心魂悚疑,茫然相觑。

方沐宾正色道:“郭师侄,你切不可凭空臆测。方才薪铎所言有理:咱们华山派人自来齐心协力,心地淳善,岂有勾结逆党、罪弑尊叔之悖行?倘如枉受邪派之徒离间,只怕正中下怀,遗祸无穷。”说罢便将今夜在昆仑山的所遭所遇述说一遍。郭亮默然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忽地心中一动,道:“那胖道士所说的物事,便是那串珠子?啊,是了!——师叔,那只念珠可否借愚侄一观?”

方沐宾便将珠子取出,交给郭亮。郭亮拿在手中一看,登时剑眉倒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他袍袖一挥,挺剑直向那女孩儿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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