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来时,明艳的阳光让绮玉极度不适应,流泪不止不说,还下意识想往阴暗处退。
甄一宁在西山山脚下,买了把伞给她,自己则带上白色幕篱。
绮玉不知甄一宁在自己睡着时,离开地宫的事情,捏着伞,颇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您厉害,我出来后居然还挺不适应,这么怕阳光,我都要以为自己真死了变成鬼了。”
甄一宁隔着帷幕,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笑起来:“可别担心,真正的鬼哪里敢在阳光下呆。”
这不,那影子似的鬼这半个月来,几乎没离开过她身边,现在一到阳光下,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甄一宁往四周环顾,没看到鬼,正要收回视线,一道幽冷的嗓音却在耳畔轻轻扫过。
“长公主殿下,我不能见光,在树梢里。”
她下意识往枝叶最茂密的那棵树望去,果然扫见荫庇中,一闪而过的白色幽影。
她居然安了些神,镇定地回头,若无其事地冷嗤一声:“哦,谁要管你在哪。”
话音刚落,绮玉已经轻轻开口:“殿……小姐,我选好了,走吧。”
甄一宁点点头,走了几步,却又倒退回来,声音冷淡地问那年迈的店主。
“有大一点,比较厚的伞吗?最好能把太阳完全遮住。”
摊主为难地看着这头戴白色幕篱,仙女儿下凡似的姑娘:“大一点倒是容易,可要全遮住太阳,我可也见所未见……”
“小姐,我随便遮一遮太阳就行了,不用那么严实的伞。”绮玉感动不已,同时又有些羞窘。
甄一宁轻咳一声:“那你先给我一把大的。”
摊主连忙点头。
绮玉下意识把手里的伞放回去,打算去接新的那把,却被甄一宁避开了。
“你拿着之前那把,我们都要。”
甄一宁顿了顿,还特意强调:“我想体验一下撑伞的感觉,所以我们分开撑。”
绮玉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误会,虽然觉得殿下戴了幕篱又撑伞,颇有些奇怪,但她向来不会反驳殿下的做法。
因而只是心下心酸地想:好感动哦,殿下为了不让她累着,居然要自己撑伞。
殊不知,她那伟大的长公主殿下,走了几步后,却斜着眼睛,朝快速从阳光下掠过,没入下一从树荫的白影刮了一眼。
“愣着做什么,还不到伞下来?”
那长发掩面的鬼脚步一踉跄,险些从枝头掉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过去的。
就像那一天,不该在一从宫女口中,听闻她险些中毒身亡,被困皇陵的消息,就心慌意乱地耗尽这几年来的全部功德,匆匆开了井口,亲自去查看她的情况。
他早已不是她口中那个面容玦尘,双才惊艳的贵族小世子。
也再无为人的可能。
按照他的想法,他本来该如一道影子,立在她身后,一路看着她平安圆满度过此生。
但……
哪怕隔着一层幕篱,他也能清楚感知到,她清幽灼人的实现。
那枝头的鬼长叹一息,不等他理清楚万种杂绪,身体却已经十分自觉地出现了甄一宁微微倾斜的伞下。
甄一宁看出他的不情愿,莫名想抿唇笑,心中竟然有种小孩子般的得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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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鬼得在天黑前赶路进入京都,行程匆匆,再加上要隐瞒身份,谁都没空多聊天。
那把竹骨打伞并不轻,甄一宁举了一会儿便手酸了,她正在坚持与把鬼赶回树丛间纠结时,酸痛的手腕却一轻。
原来是那鬼把指节轻搭在伞柄上了。
他虽不能直接触物,却能通过法术隔空操控实物。
甄一宁轻松许多,终于在日落前,混着人群进了城,在一家鱼龙混杂的客栈里住下。
绮玉坚持要伺候甄一宁沐浴,被她拿自己想独处想些事情的理由打发走。
去街坊中寻一些能易容的脂膏去了。
甄一宁只是支走绮玉,好方便跟那鬼聊事情,因而虽然坐在浴桶中,却并没有加水。
见飘在窗外的鬼也欲开井口,返回东央宫,甄一宁趴在浴桶上,忙叫住他:“你等等,一会儿还有些事情,想委托你办。”
那鬼果然驻足,从窗外看过来。
隔着一层纱窗,他一眼望见少女搭在浴桶边,露出的那截白皙手臂,和被手腕托着的绯红脸庞。
整个鬼都像是被点燃了,他急急地转过身。
“你动静小一点。”甄一宁想了想,干脆从浴桶里出来,赤脚走到纱窗边。
隔着朦胧的纱窗,她附身过去,轻声开口:“我们一会儿去长公主府一趟,你帮我进书房,拿个东西……”
鬼的身躯轻飘飘的,以至于少女的气息轻而易举便能将他吹散一般。
他竭力让自己屏息认真听。
杂念一除,果然不再分神,因而待听到不妥处,他下意识转身,抬眸。
再度对上少女凝脂般的肌肤,和桃李般近在咫尺的脸庞。
鬼神色恍然,连忙后退几步。
下一秒,甄一宁话音未落,便听见楼下的幡旗被砸中,掉落在地的声音。
“取一个原木色匣子便好……你,没事吧?”
她看着脸朝下砸在地面上的鬼,如何都觉得有些不靠谱。
“长公主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您快些穿好衣服。”闷闷的沙哑嗓音从地面传来。
甄一宁眨了眨眼,垂眸瞥了一眼。
她不就为了糊弄绮玉,脱了个外衫?
薄纱中衣和内里都还好端端的在呢。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老古板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