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镜槐回了棚里，痛苦的嚎叫声，梦话的呢喃，还有呼不上气的喘息声不绝于耳，他作为一个将军，虽然是个品阶不高的将军，但是因着这些将士们的敬重，本来是单独住在一个棚子里，不过他拒绝了。他早就料到朝廷不可能开城门迎他们进去，所以尽量不要浪费资源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他闭上了眼睛，这瘟疫来势汹汹，也不知道该不该情形这么久了暂时还没有出现死......

齐镜槐还没有想完，就有人急冲冲的跑进来找他。

“将军。”那人声音压的极低，像是怕被旁人听去似得，“刚刚出现死患了。”

齐镜槐迅速睁开眼，看向旁边人，此人是随队的王姓大夫。他神情暗淡：“我们去外面说。”

走到棚外，特意寻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齐镜槐抬眼看着王大夫问道：“什么时辰死的？”

“一刻钟前。”王大夫的声音有些凄凉，眼下这个情况最怕的就是出现死患。

“什么时候确诊染疫的？染疫后症状如何？”齐镜槐喉结攒动，音色黯哑。

“半月前高热不断，确诊染疫。高热七日，一半时间清醒，一半时间昏睡。高热七日后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这两日明显有所好转，连脉象都有些许好转，一日时间大多是清醒的，直到一刻钟前，突然吐血，毫无征兆。”

回光返照吗？

齐镜槐听了话后并没有再说话，他在脑海里复盘了一下时间，边境是染上瘟疫后半月他们才组织了一群人返回京城，当时组织回京的人都是挑选出来没有任何染疫症状的。如果说，这个瘟疫从发热开始到人死亡只需要半个月，那边疆......恐怕已是尸横遍野了。

那母亲......他突然有些呼吸不上来，王大夫看见他的模样，自然也是想到了镇国将军夫人仍然坚守在边疆，齐家都是忠良啊...王大夫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将军，您......”

“我没事。”齐镜槐的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死了的人全部用火烧掉，遗物一件不许留下。告诉张副将，传令下去违令者，斩。”

“是。”

齐镜槐回到棚外，看着里面的伤患，大多数伤患正处于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的状态，怕是没有时间了，他想。在各朝各代的记载中，瘟疫症状复杂，染病速度快，大多时，未查明病因，大夫只能开些清热解毒的药来缓解，再慢慢研制应对之法。一人得病，传染一家，轻者十生**，重者十存一二，合境之内，大率如斯。算起来他自己今日已是染病的第五天了。按照刚刚大夫所推算出的时间，此疫从发病到死亡大约为十五天，他大概只剩下十天的活路了。

十天，这些大夫能不能在十天内寻出治疫之法呢？大约是不能的，此番只能听天命，看人事了。他又想起昨晚那个梦，不由得心里开始苦笑。要是能不死就好了。

王大夫将话带给了副将，副将姓张，副将不是京城人，老家原是苏州的，参军后被分到了齐镜槐的部下，他原本不是很喜欢这个小将军，毕竟小将军的长相也太过俊俏了一些，像他们这些武将，哪个不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肤色早就练的像小麦似得。偏偏他和这个小将军同吃同喝，他是又黑了，这个小将军看起来反而白里透红了些。

后来有一日，他看见大名鼎鼎的齐将军叫小将军：“吾儿。”他就知道了，原来，这个小将军的爹是大将军啊，难怪长得这么俊俏。毕竟大将军长得也十分俊朗，简直就是他眼里的神仙，骁勇善战，有勇有谋，还仪表不凡。

这个时候，他虽然不再排斥小将军的相貌过人，但是对于带兵打仗这件事情，他还是觉得小将军应该不是很擅长。毕竟公子哥他见的多了，倒不是他先入为主，而是就连大将军的好友骠骑大将军的儿子，只天天流连于烟花柳巷之中，来军中历练也只是谋个虚职罢了。但是副将还是很看好小将军的，毕竟小将军操练时的汗水他是看见过的。况且大将军这样的人，总不至于生个孬兵出来吧？

直到大将军死之前，他一直这样觉得。

那天，边疆的风沙很大，不然为什么所有的将士眼睛都红了。他想这辈子都很难忘记那个没穿上衣，披散着头发，身上全是黑色的血渍疯魔一般的小将军骑着马，前面驮着大将军的尸体，左手拿着长枪，脚上的血顺着马身长长的滴在地上，横冲直撞的跑回了营地，直直坠了马，身后跟着仅剩十多人的小队。

除了那支小队，和敌军，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从那以后小将军再也没有站起来过，他的脚筋被人挑断了...他很难想象被挑断了脚筋后，是怎么翻身上马，是怎么架马而返，是怎么活着带着自己父亲的尸体回的营地。

从那后，再也没有人叫小将军叫小将军了，都只叫将军。

张副将听了大夫的话，点了点头。由于他并没有感染瘟疫，所以是不可以和已经感染了的将军在一块儿的。领了命后，他开始吩咐下去，要先把死者的尸体和东西一并烧掉，葬坑他们早就挖好了，就是怕出现死患来不及挖葬坑，只能草草的丢在一边。随行的军医说过了，患了疫的患者不可以地葬，只能火葬。所以他明白将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