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村有个后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小山包,连野兔的影子都没有,孤零零光秃秃的,偶尔见着几只麻雀和黄莺在山头上的几颗小松树上叽叽喳喳。半山腰建有个黄不溜秋,破破旧旧的佛寺,四面外墙就没一处是完整的,野猫懒散的趴在上面时不时叫上几声,入了寺门,正对着一座三足灰鼎香炉,鼎身刻有花鸟虫鱼,几段佛经,左边有个放生池,池里头寥寥几条鲤鱼,懒洋洋的摆动几下尾巴,是些不投食不挪窝的主,池低有不少铜钱,近几年花前村陆陆续续有村民舍得来寺庙烧香礼佛,以往都是寺里搭棚布粥给村里人,如今村里人钱袋子鼓了,肯花钱置办法事买米买衣。
边尘将叼在嘴里的甜草根随意吐在泥地上,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穿着袈裟的高瘦和尚闭着眼,捏着串小佛珠,佛珠上刻有几个黄字,边尘认不得,估计是些梵文,老和尚放下一张棉布垫子在山崖石上,崖石通体青白色,大半裸露在外,老和尚入了夜吃过斋饭会雷打不动的在此打坐静心,遇上下雨下雪天则会拎着油纸伞不念经也不打坐,难得的有些落寞神情立在石上俯视整个花前村,视线大多处落在一座桥上,每每都会凝视许久。
“你今儿个怎么得闲来这?听说北荒的右骨都候脑袋都被人拿走了,你这位七影卫大人不该坐镇土城帮着做些防范?”老和尚盘腿坐下慢悠悠的说道。
边尘叹了口气,无奈的回道:“北荒军队此刻若是出现在城墙外头,我就在城门口磕头谢谢他们。”
老和尚有些奇怪的撇过头问道:“这话怎么说?”说完便感觉有些后悔,急忙转过头,捏起佛珠念起了静心咒。
边尘是个顺杆爬的主,老和尚既然挑起了话头,那他是不听也得听了,一溜烟的跑到老和尚身边添油加醋的把在包子铺里的事说了两三遍,每一遍都会换个方位生怕和尚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老和尚最后实在忍不住清喝一声佛号,震开了边尘,用手心贴在耳上使劲推拉了几下。边尘还想补充几句,老和尚连连摆手,一脸阴沉,看样子若是边尘再说话就直接回寺庙了。
此时花前村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以往这个点不少村民都会在偏屋柴房里点起一堆篝火,几个亲友邻居会互相串串门,唠唠家常,关系好些的你家拎壶酒,我家带些瓜果点心在篝火边吃将起来,今晚特别安静,家家户户早早熄了灯,时不时弄出点动静的家畜猫犬似乎全被堵住了嘴,路旁一向只作为装饰用的石灯个个反倒装上了蜡烛,道路如白昼。
老和尚皱了皱眉,“这秦霜儿的身份真就如此尊贵,我看就算是太子亲临也未必比这阵仗大吧,晚上都派人实行宵禁了,这才刚入夜啊。”
边尘撇撇嘴,嘀咕道:“皇帝老儿宠呗。”老和尚默然不再说话,实话说他还有些佩服边尘的,脑门上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两人随着夜深慢慢不再言语,一个闭着眼打坐念经,一个盘腿坐在更高处的石盘上手肘抵着膝盖右手握拳撑着脸,左手从盘子里捻着几粒花生放入嘴里,花生是剥了壳撒上些盐的,边尘习惯搓上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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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弄去盐粒,似乎这般滋味好些。身前放了只酒碗,酒葫芦是从寺庙里头拿的,里头满是颜色略带淡红的果酒,入口甘甜回味绵长。
这酒出自老和尚之手,老和尚尚未出家之前据说还是个中过秀才的读书人,过院试极早,可每逢三年的秋闱每次都名落孙山,传闻当时有个姑娘等了他许久,可家里人死活不同意她下嫁个秀才,可大户人家的子女婚事岂是由自个决定,两家定了日子,几大车的聘礼和嫁妆在街道上来往,长龙般的礼队,每到一段路就得放上几个炮仗热闹热闹,随着红纸落下的还有不少零嘴和沾些红的铜钱和银子,小童开心的如同过年,走来串去更显热闹。当时老和尚心灰意冷,在人群的最外围垂着头,随着新娘的轿子缓缓走着,偶尔失了魂看上几眼苦笑几声。
送过一程的老和尚收拾行囊带上了所有家当去了县里,立下誓不中举不回乡。老和尚的文章经过多年的沉淀已然成熟,以往未中举实属缺少些运气,可就在开考前几日和他一同进县赶考的同乡人告知他几个月前有个嫁人的姑娘从夫家逃了出来从桥上跳河死了。老和尚听了如遭雷击,手忍不住用力抓起那同乡的衣领,眼神死死盯着对方,如野兽咆哮般吼着问道:“那女子嫁的是谁!”同乡人好不容易说出了夫家的名讳,老和尚松开手,双膝落在地上,双手抓地,长发披散,泪落无声,同乡人瞧着他如此伤心也就没计较老和尚之前的失常举动,觉察到那女子应该与老和尚有些关系,想了想还是和他说了,女子跳河前在桥头留了三个字“夏迎春”。老和尚听了左手死死抓着心脏,他的名字中有夏,她的名字中带春,这傻姑娘还想着自己能迎娶她啊。
当时有个趣闻,一次乡试上有个年纪不小的秀才极其胆大的交上一篇三字文章“夏愧春”据说这秀才走时还留下一只毛笔,毛笔竖直尖端立在纸上。春闱过了没多久,花前村净空寺里多了个年级不小的和尚,和尚不喜念经,常常去崖边打坐去后山不知捣鼓什么,每次回来都会给打杂的小和尚们分发甜果子。
边尘刚打过一个哈欠,泪水在眼角打着圈儿,山间风大,边尘将寺庙里借来的棉被包裹在身上,就露张脸在外头,懊恼的盯着花华楼的二层,心里暗暗祈祷今夜千万别出啥事,到了天明自然会有陆老头他们去接驾,到时候找个感染风寒的由头避开,溜之大吉,逍遥的去喝酒吃肉。
秦霜儿瞧了瞧二楼的房间,挑了间临近街道的,屋里陈设没什么奇特,论奢华自然和上安城里的客栈无法比较,胜在淡雅清净,窗边设有个低矮床榻,有张小木桌放有刚出炉的炭香瓜子,秦霜儿锁了门,两手将金丝白面绣花鞋的后带解开,赤脚踩在铺满绒棉的地上,轻巧的坐上床榻,毫无形象的嗑一口瓜子往窗外吐两瓣瓜子壳儿,时不时还扔几个桔子皮儿。边尘瞧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娘皮吃好喝好的,搁老子在这吹山风。
一声诡异的竹哨声划破寂静的夜空,街道上的蜡烛不知被什么夺去了光亮,花华楼周遭的石灯骤然破碎,一抹寒光自下而上直刺秦霜儿的咽喉,此时王然从楼中冲出将扇子挥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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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器物的碰撞声过后,一柄匕首没入栏杆,秦霜儿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丝绸料子差点兜不住这娇好的身材,这应该是本月第三起了,自打她出宫大大小小的刺杀明里暗里的数都数不清,她都有些烦了。没办法谁让自己那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有些气恼的直接踢碎了二楼窗户,一个燕子翻身到了王然的身后。
“霜儿,这次似乎有些不对劲,形势不对你就躲入车厢里。”王然难得的神情有些凝重,他的折扇边角居然裂开了条缝,这可是上安最著名的炼器师傅打造的,与自己这堪堪踏入二阶的修为正好契合,这么判断此次的刺客不仅精通刺杀,还是个阶位高手。王然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得之不易的二阶修为都是老爹花了不少天材地宝请人炼制丹药给生生堆上去的,平日里耍几个把式糊弄糊弄一般高手还行,甭说二阶,就是一阶里冒尖的他都不一定干的过。
秦霜儿点点头,她清楚王然的性子,如今的形势有些超出了他的掌控,不然他不会说出这些话。
王然手心微微有些汗水,逐渐让自己的气息趋于平静,轮武道修为他是个绣花枕头不假,那是他不喜精于此道,至于其他,作为当朝执宰的儿子,他什么场面没瞧见过。花华楼里传出一阵阵惨叫声,耳力不错的王然和秦霜儿听得很清晰,是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一群人不知何时早已偷溜入了客栈,一个店小二被人踢出撞破大门直冲秦霜儿,秦霜儿皱了皱眉,正要抬手拍在店小二背上想要卸去力道,王然一把拉过秦霜儿,踏前一步,折扇作剑直刺店小二的脑门,店小二诡异的嘿嘿笑了一声,原本悬浮的双腿重重踏下,将地面犁出两道深痕,随后轻巧的一踮,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如一片羽毛轻飘在一角屋檐檐角之上,双指一挑,一柄匕首绕在指间。
这店小二王然还有些印象,是个瞧着怯生生的家伙,自己还大方的打赏了他些许银两。店小二有些戏谑的向着王然吹了声口哨,从怀里掏出那锭银子,装模作样的对着月光细细打量,这无异在狠狠打王然的脸,王然从小到大哪受过如此侮辱,一道真气自神庭而下,手中折扇扇面泛出点点金光,左手掐诀,右手在半空虚点几下,折扇悬浮而起如游龙掠向店小二,店小二显然早有准备手中匕首应声而去,化为银蛇撕咬金龙。王然有些力竭,衣衫紧紧贴着后背,喉间感觉有些苦涩。
一道阴影悄然在秦霜儿身后显现,一个身披黑袍的男子手持长剑刺向秦霜儿的后心,一记破空声将黑袍男子直接打飞,与此同时还有个重物砰然撞树的响动,不知何时斗笠汉子将马车停在了客栈之外,手持长杆,斗笠汉子看都没看地上那个有出气没进气的黑袍男子,有些疑惑的望着一边的树林子。
树林子里,边尘挂在一根树枝上,心里暗暗骂了陆川十八代祖宗,有个三阶巅峰的武道宗师做车夫敢不敢再过分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