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儿有些吃惊,这段时间她没少和斗笠汉子交谈,斗笠汉子憨憨的,说话很慢,下酒菜喜欢用着两粒圆润的小石子蘸着酱油,酱油秦霜儿尝过,味道没什么奇特,汉子到了饭时,都会拿出一个小碟子,盛上一碗香喷喷的米饭,用筷子先将两粒圆润石子放入酱油碟子里滚上一滚,随后夹出一颗含进嘴里,再塞上一大口米饭慢慢咀嚼,米饭下肚,石子吐入碟子,在咪上一口腰间葫芦里的米酒,瞧着样子吃得很香。某一日王然不知哪来的兴致学着斗笠汉子一般米饭陪酱油,可没过一会这位爷就让人去买了只白切鸡,让鲜白的鸡肉和黄油般的嫩皮儿与酱油相伴。
斗笠汉子微微躬身向着秦霜儿抱拳致礼,下一刻将手放在了王然的肩上,轻轻一拍,王然借着这股劲撤回了折扇,胸口起伏,整个人在秦霜儿的搀扶下才不至于倒地,王然大口喘息想要提醒斗笠汉子几句,斗笠汉子转过头笑着示意两人安心,王然这才放松心神就地盘腿坐下,几个随行的仆人从客栈外将王然和秦霜儿围在中央,手持短刀匕首。屋檐上的店小二此时不敢托大,他有些看不清楼下此人的深浅,本想着先下手为强,试图召回匕首,没曾想心神似乎和连接的法器断了联系,无法勾动一丝一毫。
躺在地上的黑袍男子一把撕下袍子赤裸着半身,几道狰狞的漆黑纹路逐渐变得猩红而诡异,棕红的毛发从脊背慢慢扩散自全身,口中长出獠牙,整个人化为熊兽,手臂成爪,血腥气弥漫。屋顶的店小二见状也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术法,右手食指在左手手心画出纹路,再从怀里掏出一只干枯手指一把捏碎,拍向左手手心,被斗笠汉子踩在脚下的匕首诡异的从左手手心缓缓出现,店小二这一手让斗笠汉子难得的挑了挑眉,有些呼吸不畅的店小二瞳孔有些涣散。
车夫清了清喉咙,甚至很不雅的吐了口痰。向两人问道“篱落,尊兽门?”回答斗笠汉子的是一柄长剑,长剑自上而下直刺斗笠汉子,匕首刁钻的自后方刺向汉子的后心,化为熊兽的男子暴吼一声两只爪子狠狠拍向车夫,裂空声让一群仆人的耳朵缓缓流出鲜血,秦霜儿为了减轻不适感,往嘴里丢入一粒丹药,双手捂住耳朵,王然倒是不需要,人已经入定。斗笠汉子捏住斗笠往上轻轻一抛与长剑接触后,两者皆碎,匕首在接触到汉子的衣衫后化为齑粉,店小二瞧了这手有些后悔投出匕首,整个人不进反退往客栈后掠去如一只仓皇逃串的蝙蝠。
熊兽丧失了部分人性,没察觉他的盟友已然逃跑,双爪被长杆洞穿串了起来,熊兽吃痛,张开大口往汉子脑袋咬去,汉子一脚踢在熊兽肚上,两只爪子残破不堪,此时熊兽恢复了些人性,四肢着地转身往客栈方向奔去,车夫将长杆甩了甩,似乎在钓鱼一般,那熊兽顿时挺住身形,庞大的身躯被什么东西吊了起来悬在半空双爪拼命挣扎,撕扯着脖子,哀嚎声让整座客栈的瓦片都落下来不少,汉子皱了皱眉觉着有些吵闹,长杆迅猛往后一扯,熊兽瞬间尸身分离,硕大的头颅落在一旁草地上,砸出个不大不小的深坑。
秦霜儿屈指弹出两三道术法施加的冰石砸在熊兽的尸体上,尸体很快结成冰块,王然站起身挥了挥袖子将冰块击碎成粉末,一掌击出一道劲气将其吹散。
汉子收起了长杆,习惯性的想要敷一敷斗笠,却摸了个空,转过身,汉子头上一道可怖的疤痕让王然一众人有些寒意,秦霜儿似乎早有准备,亲自返身去了车厢取出崭新的一顶斗笠递给汉子,汉子憨憨的笑着接过戴上,路途中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仆人们不会闲聊,王然除了秦霜儿也不会自降身份和其他人交谈,反倒是这位公主几乎没什么架子,无聊时会问自己一些关于喂马赶马的问题,他一个糙汉子哪会说什么,结结巴巴的,大多时候就只能用手抓抓脸,摇摇头憨憨的咧嘴笑几声,王然有些不自然的站到斗笠汉子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晚辈礼,汉子抱拳回应,随后步子沉稳的重新坐回了车厢前头,目光有些深远的看向客栈一旁的林子
王然和秦霜儿领着一群仆人踏入客栈,不少伙计被杀,有一些躲在墙角和摊倒的桌子椅子边瑟瑟发抖,掌柜的顶着只板凳躲在柜台后面,王然敲了敲桌子说道:“掌柜的,没事了,出来吧”掌柜举着板凳缓缓支起身子,双股颤栗,慢慢的探出头来,瞧着一片废墟的客栈,他人都快垮了,要不是上了年纪早就伏在地上痛哭打滚儿,秦霜儿单手负后,另一只手在客栈的一面墙上摩挲着一副山水壁画,似乎很是满意,唤来一个女婢,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婢女双手捧着块翡翠玉石放到柜台上,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我家小姐挺喜欢这山水画,烦劳你忍痛割爱”
掌柜的活了几十年了哪能不晓得这位大小姐的心思,急忙跪地谢恩,痛哭流涕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恩赐,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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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修好了客栈希望小姐能赏脸再次下榻,这里永远会给您留着一间最好的上房”
“好了,掌柜的,你和我父亲也差不多年纪,膝盖不好能少跪就少跪,小湘,把掌柜的扶起来。”秦霜儿有些无奈道,说完就往客栈外走去,径直上了车厢。名叫小湘的婢女扶起掌柜的后还顺带着帮着拍去了他膝盖的尘土。
王然坐上了后面的马车,三驾马车缓缓驶入花前村。
边尘吐出几片树叶子,整个人腹部贴住树干,双手双脚颓然的垂在半空,昂着头瞧着客栈动静,直到三驾马车走远后才慢慢溜下树去,偷摸着入了客栈,将对着烛光使劲欣赏玉石的掌柜的一巴掌拍晕,将翡翠放入自己怀里,掏出一张大额银票塞到了掌柜的帽子里头。还去厨房里帮着消灭了些羊肚和饺子,吃饱喝足后还不忘将酒葫芦装满。心满意足后,边尘隐没进黑夜里。
花前村周遭的林子极多,林间多是由地下和高山上汇集而下的清泉和溪水。
失去一件心神相连的本命物后的店小二,差点瘫倒在逃亡的路上,觉得已经离得客栈足够远后,店小二撕下了自己的伪装衣物,一头长发从紧贴着肌肤的裹衣中抽出,从胸间高耸处拿出一只玉瓷小瓶儿,黏稠的液体缓缓流入店小二的手心,被液体接触后的肌肤慢慢被蚕食,裸露出原本白皙的手掌,女子双掌交错摩挲,往脸上一抹,一张妖媚精致的脸庞显现而出,纤细而又高挑的身材让人不禁浮想联翩。一只色胚窝在树枝间好好欣赏了一番,直到瞧见女子竟要准备将贴身裹衣褪下,有些心神不稳从树上一个倒栽葱往下,下落途中女子猛得一甩头发,数千只银针射向边尘,边尘不慌不忙,吐出一口气将银针吹散,女子大惊,刚要转身跳入溪水之中,结果却是眼前一黑,侧身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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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的后门被人打开,边尘背着个大麻布袋一溜小跑入了老和尚的院房,老和尚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本山野志怪的小书看得起劲,听到些许动静的老人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朝外头张望,张望许久也没什么发现什么异常,回过头,一个生得一副好皮囊却一脸欠揍表情的王八蛋正朝自个热情的挥手致意,自己打坐的垫子上居然还躺着一女子,女子面容姣好,身子瘫软在榻,两段白藕似的手随意搭在两侧,盈盈一握的腰肢摄人心魄,老和尚毕竟是修行多年的高僧,用袖子抹了抹鼻尖上不存在的汗珠,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君子目之所见皆为虚妄。”
边尘拿出两根腊肠,这腊肠是从花华楼后厨梁上拿的,年份极长,可以直接生吃,用小刀片出片,肥瘦相间,配上白馒头,虽不如刚出炉般香软甜糯,填饱肚子绰绰有余。老和尚瞧着边尘大口大口的嚼着馒头,觉着肚中也有些空落落的,去偏房拿出些咸菜,边吃边问道:“这女子是怎么回事?”
边尘有些噎着,灌了口米酒,打了个响嗝,回复道:“篱落的,刚参与了对秦霜儿的刺杀,逃跑路上被我截了”
“篱落?江湖上还有这组织?”老和尚年轻时奉行的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四处求学访士,名胜大川也去过不少,也知道不少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和门派,这篱落有些耳生。边尘给了老和尚解了惑,这篱落啊原先还是个名门正派,只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难免陷于青黄不接,弟子凋零的局面,最后被一些心术不正的人篡夺了山门,大部分秘籍落入贼人手里。篱落最擅长控物和画人,这两手段一般只能学成一样,尤其是画人,传闻篱落的祖师有千面,走卒贩夫,高官权贵,舞女歌姬,三教九流中皆有身份,或许是这门术法太过邪性,这祖师落得个失心疯的下场,门人也被鸠占鹊巢。
老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问道:“你将他带到这来是为何?”
边尘一脸正经的回答道“给你做个暖房丫头,平时扫扫地,做做饭。”老和尚又忍不住摸了摸戒棍。
这时,女子悠悠醒转过来,支起半个身子,揉了揉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撩起一边长发,瞧见两人,一人正是打晕自己的王八蛋,还有一个出家人,这让她有些迷糊。边尘一脸坏笑的向着女子说道:“姑娘,还没吃饭呢吧,来,别客气,快些吃点。”说完边尘递过去两个馒头,女子呆若木鸡,心神中那丝与匕首的联系完全被切断,自己视若珍宝的匕首被眼前的男子正切着腊肠!
女子名唤瑾瑜,没有姓氏,从小被人贩子拐走,机缘巧合之下拜入篱落,有个师傅对她算是不错,不但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还给女子冠以名号瑾瑜,两人算是如今篱落里难得不嗜杀之人,大势之下,夹带着两人不得不同流合污,每个篱落门人都会被门主种下印记,这印记和每个门人的玉简紧密联系,若是门人叛逃,只需捏碎含有精血的玉简,天地间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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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丝银线出现,这银线只有修行了篱落功法之人可以察觉,对于叛逃的门人,篱落向来不会留有活路。
瑾瑜眼珠转动,在边尘和老和尚之间来回打量,逃跑并不明智,从眼前这个瞧着吊儿郎当的年轻人中她感受到了在门中熟悉的窒息感,只要她有异动他绝对会扭断自己的脖子,想到这瑾瑜不自觉的往后靠了靠,背紧贴着墙壁。边尘瞧见了,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老和尚有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毕竟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半夜在一个出家人房里算是怎么回事儿,正欲开口说话,边尘率先开了嘴:“这次来老夏你这是有些事要商量,嗯,是这么,我这七影卫最近在招人,你俩考虑考虑做个兼职,吃官粮总是好的嘛。”边尘转过头面向瑾瑜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你说是吧,姑娘。”瑾瑜不自觉的点点头,老和尚皱起了眉头,他了解边尘的性子,七影卫三个字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阴影,毕竟当年七营的人都死在了那场围杀中,这几年陆川有意无意的都会提出在军营里挑出几个人给边尘,无一例外都被边尘以各种理由给拒了。
“我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被你带坑了,姑娘你要不多考虑考虑。”老和尚正色道。边尘懂老夏的言外之意,篱落如今毕竟是个刺杀组织,且不说这女子的心性如何,若是收下了她麻烦会有不少。边尘从榻上慢悠悠的下来,猛得一转身,一指头戳向瑾瑜的双眼之间,一缕银线如脱困的游鱼畅游在天地中,女子面无血色,眼眸逐渐涣散,边尘将手里把玩着的匕首朝着银线轻轻一划,悠长的银线散成星点,洒满屋子,瑾瑜俯身而下,双臂撑着炕榻,大口喘息,视线逐渐清晰,只觉得天地清明,之前的自己好似行走在泥潭之上,现如今似踏步云端,轻如鸿雁。
女子正想开口道谢,边尘摇了摇头说道:“你先别急着谢我,说实话这篱落的印记对你其实裨益不小,也不知是哪个蠢货居然只将它作为监管之用,算了,多的废话不说,我需要你成为我的影卫,当然我并不会像如今的篱落只将你当做杀戮工具,不过你在没取得我们足够的信任之前我不会将后背交于你,我胆子小,怕死。”瑾瑜才不关心这印记是否对修行有益,终于摆脱了那如地狱般的地方,眼前的男人虽说有些摸不透,可有军人背景加上有和尚朋友应该不会是恶人,是恶人也没事,自己不也背着几条命,虽说身不由已,可做了便是做了。
“我叫瑾瑜,孤儿,师傅前些年死了,入篱落有二十年了吧,我不清楚你为什么挑中我,还是要谢谢你替我消去了这印记,当牛做马做不到,入你影卫,替你办事也可以,我有个条件。”瑾瑜重新坐回榻子上,认真的说道。边尘嘴角翘起,眼神玩味的说道:“哦?说说。”此时瑾瑜的心神中显现出一把匕首,正是边尘手里把玩的那柄,正当瑾瑜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时,一道模糊的巨大身影也闯进了她的心神中,手里抛甩着匕首,和眼前男子做得动作一模一样,吓得瑾瑜急忙退出心湖,惊恐的往后倒爬着撞向墙壁,抓起垫子蒙住自己的头。
老和尚轻摇了摇头,示意边尘可以了,要不然这女子会落下心魔,日后不好相处。
边尘随意将匕首丢在女子身边,“你应该清楚没和我谈条件的资格,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且说来听听。”瑾瑜还没回过神,头发散乱,目光呆滞的颤声说道:“我想在这城里有间院子,能种菜种花。”听到这话,边尘和老和尚都有些迷糊了,一个出生猎杀组织的刺客喜欢种菜弄花?她是不是有别的想法啊。见两人不信,瑾瑜从腰间的绣花袋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去塞子,倒出几粒黄的,黑的种子,边尘有些尴尬的起身站到窗边,假装往外张望,嘴里念念有词“王宽这老小子总是拖拖拉拉,耽误时辰。”
瑾瑜暗暗觉着有些好笑,没过一会,边尘从窗边重新回到桌前,拿出三块漆黑玉牌,三张一百两银票,老和尚装着波澜不惊,却不知何时两双原本合十的手很自然而然的放到了桌上,瑾瑜眼神盯着玉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边尘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我同意你的条件,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没我允许不得画人。”瑾瑜点了点头。这时有人敲了敲门,随即推门而入,来人正是王宽,右手提了一副食盒,左手拎着一串卤大肠。
四人落座,瑾瑜起初还有些拘谨,几杯酒下肚,红晕上了脸颊,加之王宽带来的吃食实在诱人,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话也多了起来。
三人瞧着喝多了的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和尚最是鸡贼第一个倒在桌上呼呼大睡,王宽借口出去找茅房就没再回来,边尘揉了揉太阳穴,背起还在说着胡话的瑾瑜往寺庙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