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右手撑着一把伞、左手还拿着一把伞的姑娘,十五六岁的丫鬟打扮的姑娘,“滴答”的雨声中,正向两人所在的断桥的方向走来。
这自然不是幻觉,谁都有过这样的体会:那迎面走来的人,离自己越近,看得越清楚。
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到月白跟前,将左手那把伞递到月白手里之后,那姑娘这样说道:“哦,是月白姐姐吗?”
尽管颇感蹊跷,月白还是将伞撑开,以挡住自己和龙国柱上方的雨滴,随即好奇地问道:“小妹子,你怎么知道我叫月白?”
那姑娘凝视月白片刻之后,微微一笑:嗯,还真像,还真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我家姑娘吩咐,这把伞就送给你了。此事至此完结,奴婢告辞——
说着,撑着伞就向来时的方向返回。
“喂,小妹子,你,我还有话——”疑云重重之际,月白一时也难以措辞。
“我家姑娘只吩咐我送伞,奴婢,奴婢这就告辞——”那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头,因此,那一句“奴婢这就告辞——”就随着那雨点声,飘向了月白的视线尽头处。
月白刚移出半步,就又停下了。那长达八九年的宫中生活,她至少也懂得:作为下人,只需完成主人交代的事情即可;至于主人没交代的,少说为妙。
因此,就算能够追了过去,也只是让对方为难,难以做人。
于是,愣了好一阵子之后,直到那姑娘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尽头处,月白也只是待在原处,并不曾追过去。
月白撑着伞,和龙国柱一起,找了个亭子,暂时避一下雨再说。
在亭子里,月白慢慢地打量起这把雨伞来。
其实,这也是一把市面上常见的雨伞。那油纸的正面和背面,用料平常,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唯一稍有不同的是,那伞把(伞柄)要更粗点儿,接近锄头把儿。换句话说,如果撇开伞面,就可以单独作拐杖用了。再仔细看时,那伞柄临近手握的地方,绘着一幅画:纤云飘散,大半个月亮喷涌而出,月光下是波光粼粼的江面,一叶扁舟横卧江畔。整个画面,恬淡悠远,让人心驰神往。
而在月光与江面之间,镌刻着几个细若蚊足的小字:
月白风清
滴答的雨声中,湖面上泛起一丝丝薄雾,凝望着那烟雨迷蒙处,月白陷入了沉思:那些雅士才女,要在山面上做点画题几个字,也是寻常可见的事情。只是,以伞柄为纸面,那就少之又少了。如此的“匠心独运”,又是为了什么呢?
自然,我最为关心的就是,这雨伞的主人,究竟会是谁呢?
这杭州城,我是第一次到来,跟这里的人,素昧平生,也没有什么沾亲带故之人。至于龙国柱也是这样。而如果对方只是一时的好心好意,送一把普通的雨伞,也就足够了。
娴圆,娴圆姐姐,会是她吗?
不,不会的!
那个小妹子一句“真的很像,就像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娴圆是塞外草原的后人,跟江南土著,本来就不相像。更何况,那位小妹子还是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的。那么伶俐的一个小姑娘,一点眼力,总还是有的。
那,应该就是那位风清姑娘了。
是啊,尽管只是梦里的一面之缘,然而,如果不是她,这一切,都无法解释清楚。
只是,就算就是风清姑娘,依然让人如堕五里云雾之中。她就像诸葛亮、刘伯温一般,掐指一算,知道我会来到这儿。只是,她为什么不露面呢?是想以后给我一个惊喜,或者是时机未到?亦或是另有要事?唉,她的心思,我又怎么猜得出来呢?
以后的日子里,下雨天总还是会有的,她的好意,自然要“笑纳”了。
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几个时辰之内,就能够想清楚的。比如说,九年前那一根倒下的柱子,将我从梦中惊醒。其实,就是这朝夕相处的龙国柱龙少将军,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未必就很清楚。再比如说,不期而至的这一场雨。早知道会下雨,我准备一把雨伞,总不会是什么难事吧?当然,说起来,今天的运气,也还是不错的。至少,一番穿针引线之后,一些事情,我大致上已经把它们勾连起来了。只是,只是这风清姑娘,似乎在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戏......
滴答声止息,雨停了。
再过一会儿,一轮稍稍偏西的太阳,出现在那天空上。
一番商议之后,两人决定,先到外面吃午饭,休息一阵子之后,再来看一下“雷峰夕照”。
傍晚时分,那渐渐西斜的太阳,就那样挂在雷峰塔的上方了。那淡红的余辉,倾洒在湖面上,再现出那“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美景。而视线尽头处的雷峰塔,沐浴在夕照下,肃穆之中透出几分苍凉与沧桑:按照那《白蛇传》的说法,白娘子就是被镇压在这雷峰塔之下了。这,这意味着什么呢?争取自由与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或许,就是这样吧?那么,白娘子后悔了吗?我想,她是不会后悔的,因为,要是后悔的话,当初她就不会私下凡尘了。其实,人们真正后悔的,多半就是:有些事情明明可以做成,却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去做,或者是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