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着往砚石注水的功夫,偷偷瞥了眼师傅的字:工整、娟秀,横折撇捺、点提勾竖都历历可辨,只可惜我就读了一年私塾,现在对着这密密麻麻的一页黑字,八九成都不认识。
“你之前读过书?”师傅似乎察觉到我在偷看,故意询问。
我眉毛瞬了一瞬,忐忑道:“入宫前读了一年的学,因家贫又退了,粗略认得几个字罢了!”
师傅饱经沧桑的眼中闪过一丝哀怜,转过头看着我,微笑道:“《千字文》读了吗?”
“先生教过,我也背过,但记得不太全,后半部分忘得差不多了!”我犹豫着谦虚作答。
师傅抬头瞟了我一眼,道:“开头一句是......?”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岗。”我背了一段了,才发觉这是师傅在试探我,于是赶紧闭上了嘴。
“倒是个谦虚的孩子,背得如此流利,想来从前下了功夫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兜兜转转,却入宫当了黄门!”师傅叹息一声,重新搦笔,认真誊抄起书册。
我看师傅入定了,不敢打扰,忙闭上了嘴巴,候在旁边,间或偷瞧一下他的笔迹。
须臾,杜陵捂着肚子,急惶惶出现在书房门口,他探头探脑的,没着急进门,首先瞥了我两眼。我想他来了我就换出去了,便喜出望外地向门口看了一眼,可他却瞥了瞥师傅,一脸歉然地走入房内,可怜兮兮道:“师傅,我闹肚子疼了,一早上不是嗳酸,便是往茅房跑,却才寻不到人,迫不得已才让守礼来顶.我的班!”
师傅辍笔,爱怜地看着杜陵,关切道:“人吃五谷杂粮,难免头疼脑热、跑肚拉稀,你若是身子不爽快,就回去歇着吧,守礼伺候得还可以,便有不妥当的地方,我调教调教也使得!”
“唉!”杜陵感激地答应着,眉毛一抬,目光直扫向我,示意我好生侍奉着。
我回了他一个眼神,表示指示收到了,而后越发小心,时刻关注师傅的举动。
忽忽天色将晚,师傅撂下兔毫,疲倦地伸了个懒腰,吩咐我道:“傍晚了,我这不用你伺候了,你回去吧!”说话间将白纸归拢在一起,叠整齐了安放在案边。
我一动不动站了半天了,听得这消息,如蒙大赦,急忙唉了一声,兴冲冲出了书房。
屋外,红日西沉,暮霭缤纷,田虎他们蜂屯蚁聚在廊下,争抢一本巴掌大的蓝皮书。
我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田虎背对众人,环臂护住了图书,急吼吼道:“哪有你们这样不讲道理的?明明是我先捡到的,合该我先看了,然后挨个儿传给你们!”
童贯挤出哄闹的人群,谄媚道:“你说得对,那你先看,然后传给我,我再往后传!”
其他人一听,马上不乐意了,凭啥你童贯矮墩墩的小胖子排在前面?纷纷指责。
童贯面红过耳,同大家戟指争论,“我和田虎挨边睡,靠得最近,不是我先还能是你们先不成?”
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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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听了,竟有几分歪理,便不白费唇舌理论,一窝蜂拥着田虎冲进了卧室,然后,便有眼色的孩子移开桌上的碍事物,童贯几个勾肩搭背地簇着田虎落座桌边。
田虎笑哈哈的,似乎很享受大家的簇拥,可短暂的高兴过后,田虎每每抬头,撞上许多双如饥似渴的眼睛,立时就觉得心烦意乱,胡乱翻了一遍,便甩给了童贯。
童贯如获珍宝,爱不释手地捧在怀里。周围人见易主了,马上让出一条道来,推着童贯落座。童贯憨憨一笑,把蓝皮书摆在正前方,一边翻阅、一边琢磨,全不管身边的小孩子都挤破头了,偶有瞥到一两眼的,总是发出惊叹,惹得其他人心痒难耐。
我对此不甚关心,只觉得房间乱糟糟的,床上的被褥没人叠就算了,可墙角的那堆杂物实在碍眼,想着多早晚得移出去,便自作主张搬了出去,一股脑扔在后院,然后等我回来,大家都散了,冯宝恋恋不舍地把蓝皮书交给我,连夸这书描画精美。
我好奇地打开蓝皮书,一页页翻阅下来,终于弄懂了大家刚才为何那般惊奇,原来这是一本古籍,名为《山海经》,此书荒谬怪诞,网罗奇异,又有佚名人士绘了图画,栩栩如生,好似世间真有异兽一般,我仔细看过一回,直觉有趣。
梁芳见我拍掌称绝,不禁探着脑袋挨近我,问道:“这书是不是很怪诞离奇?”
“是怪诞一些,不过古时流传下来的,未必是假!”我合了蓝皮书,转头递给田虎。
田虎爱答不理的,随手接下,开口与旁边的冯宝道:“哎呀,我下午路过造作所,听见院里好大动静,凑过去一打听,原是马苑的董师傅又在教训徒弟呢,我的天爷,那阵仗,马鞭子挥来挥去,呼呼的响,还把一个小孩子抽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