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8年寒假，子器像往常一样坐了一夜的“绿皮”火车，再转了两趟班车赶到家里。到了村口，那家小玻璃加工厂还在忙碌着，子器冲着那个大门口男人喊到：“忙呢哥？”

身材中等的男人三十来岁，转头微笑道：“放假了弟弟？”

“昂，刚回来。”

小村不大，不到一千人口。在这华北平原上，还算过的富裕。家家户户结婚的孩子都盖着两层小楼，各有各的事业，哪怕是去当个水泥匠，一个月也有好几千的收入。

回到家里，家里的大门年久失修，油漆掉了些许颜色。父亲依旧在西屋的床上躺着，脸色发黄，又瘦了几分。子器拖着行李箱走到床边，“爸，我回来了。还没起呢？”

说完便走到了火炉旁边，炉子上的水正热，可以暖暖手。

床上的父亲坐了起来，乐呵呵地说道：“我听到行李箱的声音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天太冷，没起那么早。”

“俺妈又去干活去了？”

“昂，不舍得耽误，今天都农历二十一了，也快过年了，干不了几天了。”

父亲穿好臃肿的棉衣棉裤，用手拖着残疾的双腿，扶着床边的桌子一点点挪到轮椅上。破旧的轮椅上面的软皮垫子都掉了，用些碎布绑着，总比生锈的钢铁暖和些。

子器搓了搓手，问道：“你吃饭了没，饿不饿？”

“我不饿，跟你妈一起吃的，早就吃过了。”

“我买了方便面，那我下一包了哈，坐了一夜，困的不行。”

“那你吃完早点睡吧，中午吃饭我叫你。”

“好。”

二

“子器，起床啦。”

子器揉了揉眼睛，慈祥又熟悉的声音传进脑海，惊扰了美梦。梦里的父亲强壮年轻，带着自己在动物园里看猩猩。

“妈，你啥时候回来的？”

母亲笑容满面，“我刚回来，起来吃饭吧。”

“嗯嗯。”

白菜猪肉炖粉条，还是那个味道。“俺爸做饭做的还挺好吃。”

父亲高兴的像个孩子，“那是，我可以职业家庭煮夫。”

母亲说：“我床头抽屉了给你存了好几千的生活费，你回头拿上存你卡里，开学带上。有空了再去城里把助学贷款还一部分。”

子器心不在焉，“不用，你留着吧，我打工挣钱了，开学课也不多，就一个毕业论文了，回头自己挣就够花了。”

母亲急道：“那也要存你卡里带上，多留点钱没坏处。”

“哪来的这么多钱？”

“政府修路征地，今年又给了三千，政府给的低保钱，你爸的残疾补贴，还有养老金，我也挣了点，明年我也能领养老金了。”

“开学再说吧，我现在用不到。”

“研究生考试考的咋样？啥时候出成绩？”

子器脸色有点难堪，“考的不好，今年数学没学好，好多都不会。”

母亲说：“没事，谁能一下子就考上，下一年再考，回头报个辅导班去，你一就是数学不好。”

“不用，报了也没啥用，有网课看着一样，等出成绩再说吧，也快了，二月中旬差不多。”

“嗯嗯，想吃啥就去买，桌子里有钱，你去拿就行。”

“妈，钱怎么能乱放，万一被偷了咋办。”

母亲听得直乐，“谁不比咱有钱？谁还能来偷咱的钱？没事，你爸天天在家。”

“我去干活去了，你困了再睡会。”

“哦，我知道了，你去吧。妈，你想吃啥，下午我做。”

“啥都行。”

三

中午的阳光正好，子器呆在屋顶上晒太阳，堂屋里舅妈来帮忙蒸花糕，蒸包子，甚是忙碌。

母亲在楼下喊道：“子器，又收拾好了，你接着烧火吧。”

“好嘞。”子器扛着屋顶上晒的玉米芯，钻进厨房忙活。

过了一会，母亲说：“子器，你下午跟你舅去把钱存你卡里，让你舅回去的时候带你把今年的贷款还上。”

子器从云雾缭绕的厨房出来，“好嘞。”

“今年贷了多少钱？”

“五千。”

吃了午饭，母亲急冲冲跑到子器面前，神色慌张，“子器，我桌子里的钱是不是你拿了？”

“啥钱？没有啊。”

母亲焦急地眼泪打转，“就是给你留的学费啊，我夹在本子里了，你看，咋就这一点了？”

子器从母亲颤动的手里接过本子，里面记录着每一天每一笔的打工收入。“不对啊，我上次看的时候还有很多，我就没从里面拿。”

“那咋没了呀？”

舅舅舅妈赶紧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道：“是不是忘了放哪了？”

“没有啊，我的这个桌子一直锁着，我打开的时候还是锁着的，不可能没有。”

“那钥匙呢？”

“钥匙就放在桌子上的鞋盒里。”

“那会不会被偷了？”

“不可能，他爸一直在这屋里住着，一直在家，怎么会有人过来偷？”

“那好好想想是不是忘了？里面没放这么多？”

天逐渐黑了，夜幕降临。母亲独自坐在床头，“子器，你拿的时候确定是有很多吗？”

子器坐在板凳上，我上次拿的时候里面夹的满满的，当时我还纳闷，怎么这么多钱。”

父亲说：“你可不能那样想，一想就容易出事，拿钱不能说话，拿了就走。”

母亲说：“是不是被它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