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这事不好说,按说到子器这就第四代了,应该不会缠着了吧。”
四
母亲眼光暗淡,“你不是说它晚上来,一夜之间就把家里的东西给拿走了?”
父亲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叉,大拇指不停地转着。“我小时候还记得,以前屋顶上晒得地瓜干,有时候听到上面哗啦啦响,天一亮上面就少了一半。”
子器说:“迷信,那可能是被老鼠吃了?”
父亲说:“你不懂,以前你太爷爷的母亲养过仓龙。”
子器翻了个白眼,“啥是仓龙?”
父亲解释道:“听你爷爷说,以前你那个祖奶奶走到别人家里,看到别人养的小鸡,就说一句你家的小鸡不错。人还没到家,小鸡就在家了。”
子器满脸不信,“有这么邪乎?”
“这算啥,还有更邪的,桌子里的钱,你拿了,再拿还有。粮仓的粮食,你都吃不完,过一夜就满了。开了个油坊,人家来咱家买油,不把人家送出门,人家都带不走,给他装满,出了门就是个空桶。”
“有这么厉害?”
“昂,那个时候家里富的,差点被评上地主。你想要的东西,它都给你捯饬回来。”
“那仓龙哪来的?”
“听说是它看上哪家该发,就去哪家,就卧在粮仓里,一般人看不到。听说有一家就是,粮食吃了还有,就知道是它来了,跟它说,你走吧,俺家不需要,它就走了。”
“那它这么厉害,咋不要啊?”
“父债子偿,往后三代人都要把这代人花的都还上。为啥你那个太爷爷后半生贫困潦倒,就是因为你那个祖奶奶最疼他这个小儿子了,把最好的油坊留给了他。”
母亲颓然说道:“那咋办?”
父亲说:“放个剪子在抽屉了吧,压着,再来偷扎它。”
母亲自责道:“忘了我给你拿了,拿钱不能说话,我放的钱我心里有数,从来没少过,这下一下子少了将近五千。”
子器不耐烦地说:“报警吧,回头查一下谁动那个本子了,钥匙,锁,总会留下指纹。”
母亲急道:“报啥警,咱是低保户,让人家知道咱还能存钱,不把咱的低保给取消了啊?”
“那低保户就不能有点钱了?我贷款还欠一万多呢?我上学不花钱啊?”
五
年后,子器和村里的小伙伴们聚餐。子器问道:“你们谁家有小黑狗,我觉得最近不太顺,养个小黑狗辟邪。”
回到家里,子器抱着一个箱子,箱子里放着一只纯黑的土狗。“妈,我回来了。”
“哪来的小黑狗?”
“跟他们要的,正好他们家里有一只,我就去抱来了。”
母亲依旧在床头坐着,神色憔悴,“我觉得可能还是被偷了,你二十三号去你姨家教你妹妹学习没回来,第二天我去村后头干活,家里没锁门,你爸睡觉睡得死,有人来了,趁你爸没睡醒,把钱偷走了。”
子器看着小黑狗,神色恍惚,“那能是谁偷得?”
“我想着没外人,知道咱家钱放这里的,还知道钥匙在哪放着,还给留了一点过年的钱,没给拿完。”
“那能是谁?俺爸不能跑,十几年没谁来找他玩了。也就是那些跟你熟的了。”
“今天我去集市回来看到你婶子了,她在胡同口站着,看到我立马进她家了,以前她时不时还来找我,现在见都没见过。那天她还遇到我了,知道我去干活了。”
子器安慰道:“咱也没证据,也不能胡乱猜测,丢了就丢了吧,这是事实,没法改变,不就是五千吗,等我毕业了,用不了两个月就挣回来了。”
母亲叹了口气,“辛辛苦苦挣得这点钱,妈年纪大了,也快干不动了,想给你留点学费,谁能想到有人能来我们家偷钱?谁不比咱家有钱啊?”
子器将小狗放在一旁,“妈,别想这么多了,你在这样就愁病了,钱没了咱还能再挣,十多年都过来了,这算啥,不能把身体熬垮了啊。”
“哎,偷咱家的钱,也太没良心了些。”
“以后咱不把钱放这了,咱存起来,放银行里,有点钱就存起来。别难过了妈,想开点,我马上就能挣钱了。”
六
又是一年冬季,寒冷依旧。天色日渐灰暗,子器呆在自家胡同口和朋友们谈天说地。
“你还记得不,我去年从你家带回去的那只小黑狗,特聪明,我还训练它捡球,一教就会。”
“咋样了,一年没见长的很大了吧?”
“哎,别提了,死了。”
“咋死了?”
“不知道,我问我爸,说是可能吃了鸡骨头,然后就死了。”
“太可惜了,小狗不能吃鸡骨头,会划破肠胃。”
“你家还有吗?再给我一只。”
“别提了,我家的母狗被偷狗贼下药毒死了。连带着一窝小狗都没奶活。”
“哎,真可惜。”
一个发小听不下去了,“你们这算啥?我今年盖房子,把钱放在堂屋抽屉里,被人偷了。”
“多少?”
“两千。”
“你咋这么心大?放抽屉里?”
“我这么穷,谁能来我家偷钱?我只是早上临时放那了,准备下午去给人家还账,谁知道就被偷了。”
子器问道:“啥时候结婚?这孩子都快满月了。”
“结婚?拿啥结婚?知道啥是前十八后十八不?”
“啥?”
“就是结婚前彩礼十八万,结婚后再给十八万,中间改口费又是两万。”
“厉害!”
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路过,子器看着她,热情地打招呼,“婶,好久不见了,干啥去啊?”
那妇人低头用余光看着他,眼睛分外明亮,“没事,你在哪上学呢?放假了吧?”
子器微笑道:“放假了,没考好,留本校读研呢。”
“挺好,你妈跟着人家在工地上掂泥兜子不容易,也算是有出息了。”
一个发小好像想起什么,突然盯着她,目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