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景抬头对上程远怜悯的视线,沉寂的心神随之一荡,一贯冷漠自持用作保护自己的铠甲瞬间便被击穿的七零八落,而被刀戟戳伤的伤口从而得见天光,开始血流不止。
她有些茫然的不理解他为何要露出这种令人既惊讶又愚蠢的表情来,竟在此时这种糟糕的事件上,站在她的一边对她进行保护,可是这样的举动让她突然好不习惯。
不,应该是很不能接受,其实她并不需要的!
如果是绝对的因为自己的妈妈错怪了她,从而产生的内疚,那就更不需要了,毕竟任谁都会那样想的不是吗?
毕竟自己的穷酸和低等,那都是放在明面上让人很轻易就产生联想便误会的。
“对不起!”程远道歉,慢慢将头低了下去,眼里满是歉意的自责,可对于妈妈的话,羞愤的几乎让他能立刻钻入地缝儿里去逃避这一切。
向景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的在想,该怎么回答,才能显得尤为让某人满意又不再持疑自己的用心。
而陆颖此时却抽身离开了,只用了两三分钟,就如同她从门外踏进这个房间里用的时间一样。
可向景知道,那位夫人还是会来的,毕竟她还在这里如狼似虎的在她儿子身边。
“我没事儿!”向景起身往沙发的一旁挪了一下,避开了他,“还有你不必道歉!”
“……那我去送送我妈!”程远看见她移开的动作,脸色被难堪填满,有些茫然。
在程远离开后,向景用双手掩埋了脸,身体慢慢地靠向沙发的靠背,心底的某处,像是被一群蚂蚁无限踏过,不轻不重可依旧足够致命,因为那里是足够脆弱亦经不起任何作用力的心室壁。
窗外的阳光自始至终明媚的倾洒,水泥地上被高温逐渐蒸发的水汽,滚烫的瘆人,而车胎极速划过几乎能瞬间激起火花来,发动机的声响便已经一轰而过,响彻天际。
向景取下脸上的手,抬起眼对上立在门口程远的那一张略现尴尬的脸,像是世界停止运行一般漫长。
葱翠山林的一旁,是一片将近万亩的慌草地,还有上面盛开着不知名的野生花朵,还有识得出名字的紫藤,就像是织秀在这一片草地上各色花颜的毯子。
天空高远的厉害,没有一朵云,而目光亦是望不到尽头。
向景找了一处裸露出来的地表,往下挖了一米,发现全是碱性土壤,那么一定不适合茶树的生长。
她对着程远说,“要改良土壤的,如果你买了这块地儿,就一定要酸性土壤!”
“那么人工施用硫磺粉,会快一些吗?”程远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嚼着一根草,“还是掺入五分之一到六分之一的松针土,会更加好吧!”
“都可以的!”向景回答,却又经不住好奇的问,“为什么你不提前找人化验一下,总比这般费神的好,可以直接开始播种种茶!”
“我也想啊,看中的可是这里村民家世代传下来的耕地,可是没办法,他们死活不卖啊!”程远睁开眼睛,在思考他妈临走时的话,她过几天就会搬到这里住。
可依照母亲那无事生非的脾气,而向景又是极其性子冷,这不打架才更稀奇不是,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不行,他必须要阻止母亲,这一切才能回归正轨!
他才能安心的在这里和向景种茶!
打定主意,程远对着向景说道,“向景,我明天出去一趟弄些松针来,你到萧大娘家住一晚吧!”
向景填上挖出来的土,留了一些在塑料袋里,装到了口袋里,随口应到,“好。”
“别答应那萧大娘搞些胡作非为的事儿啊!”程远叮嘱道。
起身来的向景惊诧不已,“你在说什么?”
“就是在说你啊,一定要回绝了才是,你以后可是咱公司的技术人员,你要找个靠谱的,比如和你一样懂茶的,也有共同话题不是!”程远也起身,踱步到她面前,看着她说,“知道了吗?”
向景不接话,直接转身就走,穿过眼前的一片坡地就能顺着小路回去山脚下的屋子。
晚霞在天际隐约露出光芒来,照在山头。
程远跟了上来,继续多话道,“你别生我妈的气,其实她人不坏,只是我大哥,就是被一个女人给设计了,婚内出轨并栽赃我大哥有家暴的倾向敲诈走了很多钱,所以我妈有些极端了,当然了,你长的很像那个女人,可是我真的代她向你道歉,对不起啊!”
“嗯!”向景简单了当的回了一句,在想原来是这样子啊,怪不得陆颖攻击她真的没有出处。
“你嗯是什么意思啊!”程远眨了眨眼问,“好歹好好说话嘛!”
“哦!”
“喂,你这人怎么能是这样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明白的,所以,回去我给你做饭吧!”程远表示谢罪的说到。
“可以!”向景想了想回话道,语气听的出来淡淡的不耐。
她的目光仔细的端向眼前的小路,一直蜿蜒绵亘的移向山脚下。
她走的很认真,生怕一个没踩稳滚下去。
程远却兀自拉上她的手,自告奋勇道,“我拉着你,知道你腿脚不好,但是放心,我不会让你滚下去的,一定是要滚下去,我一定给你垫底,保证不疼!”
向景是不太轻易会生气的人,可是如今却也被气的半死,什么叫她腿脚不好。
可用力也没能将程远的手给挥开,她皱眉冷竖,看着他异常黝黑的眼睛,像是被人随手打翻的黑色墨水,浓郁的散发着纯粹的千丝万缕的黑,她道,“你放手!”
“不放,你骂我几句吧,就当是出气了,你这样子闷闷不乐,怪不好的,迟早会闷出病来的!”程远对上她干净的双眼,如是说,“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向景说话了,声音细若蚊声,听起来有些深幽的怅然。
“那走吧!”程远悄声也不勉强,知道她不会这样做,可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百味杂陈。
他不由分说的便拉着她一路往山下拐去,也不再讲话。
似乎有一种冷漠的暗流涌动在两人的眼底深处迅速凝结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像是玻璃一样反射着所有的视线。
可拉紧在一起的手,温度却极其高热似乎在艰难的努力缓和这种诡异的气氛,可几乎杯水车薪。
两人的脚步不浅不重的踩过小路干硬的土层,两边是茂盛的花草,颤动的空气便发出一声掷地有声的脆响,牵动心神被迫的精神集中。
然而山中清冷的风却夹带着泥土与翠草的清香,扑过树林的间隙,漫开空气里,比起世间任何香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鼻息间满是舒适的柔风浅香,脑中紧张的氛围便好了许多,紧绷的神识也开始逐渐放空。
半个小时后,两人安然回到了住处,向景在房间里的电脑上查资料,寻找木古县城农机站,想要化验一下手中的土壤,进行科学化的改良。
远处天际线上山雀的翅膀挥动的羽翼砸进苍翠的山林腹地,光速一般消失不见。
红色的朝霞亦晕染开天际线一片五彩缤纷的绸缎来,像是天价的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