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昨晚悄无声息的下了一场大雨,一大早,云煜带着云家三叔以及他们口中如神话般传说的云家军,回城了。
此般回城,在不似往常仅有云煜和我,也不在策马奔驰,而是暖丝玉轿,云莫明月一左一右,随侍在侧。自轿中拉开帘子,我仰头眺望,被雨水冲刷后的天空,果然是干净,那白云悠悠,如碧水般透明,微微仰脸,仿佛空气中还留有那淡淡的雨丝,掠过脸颊,轻飘飘,凉飕飕的。
如郊外旅游,马蹄悠然散漫的走着,迈动着最轻松的步伐,看着最美的风景,一望无际的绿色棉田被微风掀起层层碧浪,闻着那带有清香的空气,我觉得自己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放松了,浑身上下无意间又是充满了力量。
“好美啊?”叶希无意间一道开口,身侧,一袭白衣闭眼假寐的云煜闻声眼眸一动,看向身侧那笑靥满怀的女子,嘴角一动,竟是一笑。
数日相处,云煜乃何人,向来精通于心计,叶希乃何种人,自是了如指掌。单纯,憨甜,性情活跃,缺乏心机,此般女子,放眼他整个后院,仅她一人?
一想到此,云煜再次抬眸看向叶希,眸中一抹担忧,此般回城,她定入云府后院,从古到来,女人之间没有硝烟之争斗可没战场上真刀真枪来的光明?那府中之条列重重繁琐,以及那云都皇城之重重,她当如何自处?
“云煜,这里好美?”侧头,叶希对着自己倒是一脸笑意,全无昨晚那般神伤于落寞。
云煜眸色一暖,笑道:“灵州,顾名思义,人杰地灵,无论城里关外,美景依旧”
“原来”叶希只是简单回了两字,便是又偏头看向外面了,那大眼中的平静莫名的让云煜心中一悦,云煜挑眸,看向那专注望向窗外的女子,偶尔一丝轻风抚乱她那秀发,她只是随手一弄,夹在耳边,毫无形象却满脸笑意的看着窗外。
思绪一转,竟是想起了早晨一幕。
“云煜,我不想骑马了?”灵州别馆处,云煜打马相坐,看向眼下之女子,眸色深沉。
“你说了骑马只要三天,我想坐轿子”叶希眼珠转动的飞快,那马虽然比不上车,但是跑起来也是很快的,她不想骑马,想坐轿子!
云煜收回伸出手的手,着眼瞅着叶希许久,黑眸闪动,缓缓道“为何?”
口气平和,一如往常般轻柔,俊俏的脸上满是笑意,痞笑!周围云家三叔一马当先,立在了云家军身前,不远处,云莫与明月皆是坐在马备上,看着叶希,满脸不解。
环顾四周,叶希定睛看着云煜,眸中一片清亮,须臾,嘴角一笑,“屁股痛,不想骑马,想坐马车?”
一出口,周围一阵欷吁,云家三叔那盯着叶希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古代女子矜持,像她这般言辞,便是粗言秽语,放在寻常百姓家,恐怕一出口就没了清誉,只能留待闺阁之中了。
“云莫,备轿”一道浑厚的呼吁,云煜嘴角一扯,眉眼一挑,狭长的双眸飞扬,眉目间竟有几分脱羁倜傥之意。
就这样,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了马车,又在众目癸癸之下,要求马车走的慢一些,别把自己颠簸吐了。
一想到此景,云煜脸上笑意更深了,眼中的暖意或是自己也没发现。
我与云煜一路倒是相谈甚欢,我的问题很多,他知无不尽,言无不尽,皆数相告。
那晚的事,我与他皆是很有默契的不在提起?云煜不提,我不知道原因,而我不提,是不愿提,因为我知道,一旦那晚话题在挑起,很多我现在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就得必须面对。
灵州到云都,快马要三日,坐轿子要七天,这是我选的。最后七天,我想与他慢慢的走,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一旦回到他口中的云都,我与他便在无往日的亲近,这是我心里最后的一丝温暖,我想让他留的久一些,但愿自己此刻贪恋的一丝温暖,能融化往后那坎坷的路。
“吁”窗边一道黑影袭来,走在前头的云家三叔竟是折到了我窗边。
“明月,你代三叔领骑,我与这小丫头闲聊片刻,这般折腾,甚是乏味?”行军打仗之人,性情稳重中却带有些许急躁,一看云家三叔那满脸的皱皱,就知道有些不耐烦了。
“是”明月点头,打马上前,右侧,云莫看向那抹蓝色身影,眼帘一低,也是打马跟了上去。
“三叔”眼前一暗,我嘴角一瘪,抱怨道:“你挡我视线了,看不到那些好看的花了?”云三叔挑眉,看着那嘟嘴瞪眼的小丫头,心下一悦,忍不住开口打趣道:“三叔可比那些花花草草好看?”
“呵呵”见着叶希一副憋笑的样子,三叔瞪着那圆圆的眼睛往她身侧一钻,看向云煜,道“是吧,煜儿?”
从我这里得不到认同,人家倒是转问自己侄子了?身侧,云煜挑眼,修长的手把玩着白玉折扇,但笑不语!
云三叔自感无趣,又是折问我道;“丫头,此般短路,为何你要折腾,不知那慢悠悠的马蹄会让三叔浑身难受呢?”
我一憋眼,看着他,“不是说了吗?屁股痛,不能骑马?”
“你”云家三叔一时语塞,恐不知我又将‘屁股’两字除了出来。明月曾告知我,玄州大陆民风极严,女子发肤皆不得语出于众,尤其在男子跟前。
我这般直白的描述,恐怕早如明月之说,犯大忌,损了自己清誉,一个不下小心怕是嫁不出去了。
“我说丫头,你这般拖沓,是不是想与我家煜儿多处数日,舍不得是吧?”云家三叔说话向来直白,他这般说,我并不惊奇,倒是身后云煜身子一颤,看着他自家叔叔的眼神沉了几分。
云家三叔怎会有那种眼力架,依旧直言不畏道;“也对,你此般长相,那内院之女眷皆是不能比,加之,你言辞粗鄙,容貌不精,自是没有胜算?”云家三叔打量着我,摇着头,一副爱莫能助之容。
身侧,云煜眸色一低,看向云家三叔,眼神一暗,示意他住嘴。云家三叔这时愣是在迟钝,亲侄子已然动怒了,自是感觉到了,眼神交汇,眼珠憨厚一动,含笑赔过。
“三叔说的没错,我心系与云煜,自是不愿他与别的女子一处”我脸上挂着笑意,看着云家三叔,回答的清脆清晰,每个字都让坐在轿中和骑在马上的两个男人一怔。
看向云煜,我目光炯炯“三叔说的没错,我就是舍不得你,不想那么早回云都,一路走来,我虽记忆全无,但是我却知道,你身份地位不低,一旦回去了,我与你难有往日般亲密的交集?”叶希看着云煜,眼神专注,没有躲闪!
无论是漠北叶家之女,还是来自于现代的我,叶希就是叶希,既然喜欢了就没必要掩饰,说出来,大家也不用那么尴尬。
“云煜”再次开口,只见得云煜被我唤的眸中一颤,看向我眼底黑眸幽深。
“我自是知道你对我没有男女情义,可是,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一旦与你贴身接触,我整颗心便是颤的快要跳出来似的,我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左右自己思维,约束自己的情感,看到你,看着你,我内心的满足是你无法想象的,也许我贪恋你带给我的温暖,也许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
情窦初开尚不自知!我只想凭着自己心里的感觉走。
看向早已震呆的云家三叔,我再次郎朗道:“三叔,你说的对,我无权无势,无才无貌,甚至没有你们眼中玄州女子该有的矜持与女容”细眼打量云煜,品貌非凡,风神俊宇,我嘴角一抹苦笑继续说道:“我与你家侄儿自是不配,然,两人不般配并不能表示我就不能喜欢他?”
叶希眼神清澈,清秀的笑脸满是淡定,仅仅嘴角一抹讥讽与苦笑,看的云家三叔眼神突突的颤动,一时无语回言。
身后,云煜云淡风轻的脸上并无波动,仅是望着叶希的眼神有些许灼热,黑眸幽黑一片。
也许是我口出狂言,让他俩有些意外,一时间竟是都不说话了,周围除了哒哒的马蹄声,便是那微弱的呼吸声。
“咳咳”云家三叔摇头清咳,适时出声,以解尴尬,道:“你,,你这傻丫头,你与我家侄儿缘分不菲,可不单单仅是喜欢那么简单,你们之间的情谊那可是举案齐眉之缘?”
见着叶希那般落寞,云家三叔头脑一阵混沌,竟是出言直白的安慰她。话一出口后,见着她那有些意外的眼神,心下一动,瞬间又是觉得自己说漏点什么,满是惊慌的看向云煜。
轿中我身子一颤,看着三叔望着云煜有些心慌的眼神,我也是看向云煜,一脸茫然。
举案齐眉之缘?他家三叔究竟何意?
云煜倒也镇定,眉头轻抬,嘴角一动,凝视着我,目光深邃,“举案齐眉自是白头偕老之意?”
人家女孩都那么直白的表白了,作为一男的,当然得表示表示,只是,他这话一出,如十级地震般骤然而至,震的我整个人全身都在颤。
举案齐眉是他家三叔说?我不信,如今他亲口说出的白头偕老,难不成是要娶我?
我使出全身的劲儿压着心里的悸动,强装镇定的喃喃开口,道:“白头偕老,你的意思是要娶我?”
云煜眼帘一动,眼中瞬间一暖,看向我,顷刻间变得深情。
“我与你有缘有分,白头偕老,自是愿娶你!”郎朗的话语,就这么轻飘飘的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他语气之轻柔,一度让我觉得他在说愿娶我之言就如茶余饭后闲谈般轻松。
“为何?”盯着他,我小声的问道。
云煜挑眼,眼帘一暗,忽视了对面女子眼中的期待,随口道:“没有原因!”话一出口,见着女子眼神一跳,眸中幽深一片,眼睫一动,又道:“也许正如你口中之所喜,我亦是如此?”
这下我心里一落,就如那忽上忽下的云霄飞车,瞬间天堂到地狱。眼帘一低,我低低的回了他一句:“原来如此!”
正如我之喜,他亦是?这种掐头续尾的空口之说,还不如直接拒绝我来的爽快,坦言告诉我:云与泥不可相交,永生仰望之意。
见着叶希那落差太大的表情变化,云煜依旧一副云淡风轻之模样,倒是一旁的云家三叔暗颜,有些个心疼这个直来直去,胆于示爱的小丫头。
然,在他家侄子那后院中,这样的傻丫头又何许她一人?他家煜儿人中龙凤,此生,怎可娶一人!云家三叔深看几眼低着头毫无生气的叶希,便是打马离去。
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安慰便是安静。就这样,马车徐徐前进,轿中男子闭眼假寐,偶尔掀开眼皮看向蹲坐在一角双手报膝低着头女子,眸中清冷一片,无喜无欲。
夕阳西下,一丝丝余晖透过薄衫的帘子射到了低着头女子手背上,女子手背一动,却愣是没有抬头,夕阳余晖下那淡淡的余温终究是暖不她心里的冷。
云国战神,第一公子回城,消息一出,自是一呼百应,响彻整个玄州。
琼江边上,白鸥掠过,一艘孤独落寞却是无比奢华之轿中,蓝衫男子懒散斜靠与暖榻上,修长白皙的手上握着一张淡黄的纸,妖媚的丹凤眼轻扫一遍,眸中清澈。薄薄的唇,色淡如水,轻轻一抿,一抹笑意。
闭眼,身子后仰,白皙的手指一动,淡黄的纸轻轻从指间缓落,悄无声息的掉在了暗黑的地毯上,纸张一落,赫然一行字:云煜回城,奇书被盗,边境受扰,望主速归。
碧水荡漾,船只有些许震晃,香炉中檀香已尽,周围一片宁静。须臾,男子赫然睁眼,眸中一片幽黑,顷刻间冷意布满整个眼球。
“初一”一道呼吁,黑影骤然如至。
“主子”初一低头,眼中如出一辙,皆是一片幽黑。
“回祁”淡淡的两个字响起,初一一揖至地,沉声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临起身时,初一眼睫一动,看书掠过地上之物,眸色一深,转身离去。身后,男子眸中幽黑已逝,峭寒杀气骤生,眉眼皆是冷意!
这一仗,他输了,输的彻头彻尾?然,下一仗,祁国必将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两虎相斗,以命相搏!战场上,赢,从来不是永久的,输,仅仅只此一次。这便是他祁天的治国之本,为人之道。
月明星稀,白鸽北去,一抹烛火飘然远去,消失在了夜色尽头!
这不是结束,云祁两国的较量,适时才算开始,那她,那个漠北孤女仅是两国开始之苗头。
纳兰别馆。
近日凉风席卷,那满目烂漫之琼花也是凋零过半。曼纱窗前,女子青衫素裹,细眉淡描,双目透亮似清水一泓。
修长白皙的指间缓缓伸出,掌心一丝冷意直逼心间,顾盼流离,桃腮失笑,晶亮的双眸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公主”绿萝推门进来了,一脸清冷。
纳兰回首,秀眉轻颤,“何事?”
绿萝上前,俯首道“诸事以妥,公主该回城了”
纳兰眼睫一动,并未说话,悠悠然转身,双瞳剪水,依旧瞧着窗前那满目之琼花,那雪白的一片,甚是饱眼。
诸事以妥,云煜安全了,他要找的人已然带走了,凤郡安全了,祁天回祁了,一切的一切顺风走,了他愿。水涨船高,天降祥瑞,他可谓财色双收。
纳兰红叶脚步轻挪,走至书案边,白皙的手抚过桌案上的一张白纸,美目轻转:珍重。
两个字,行云流水,鸾漂凤泊,可见他心底得有多痛快。
“呵呵”纳兰红叶轻笑片刻,手指一动,将桌上那仅注有两字的留书放与袖中,眼梢一掠,转身,离去。
弄玉轻盈,飞琼淡泞,袜尘步下迷楼,试新妆才了,炷沉水香毬。琼花的美,是一种独具一格之高雅。它不以花色鲜艳迷人,不以浓香醉人,每到春夏之交百花盛开,姹紫嫣红,然,琼花却是花开如玉,风姿绰约,清秀淡雅;而每当秋风萧瑟,群芳落英缤纷,凋零衰败之际,琼花展示的却是绿叶红果的迷人秋色。其叶、其果,红绿相映,分外鲜艳,经久不凋,给萧瑟的秋色点染了艳丽的色彩和欢快的气氛,尽管是那白雪皑皑之冬临,它依旧能适然而生,独树一帜。
纳兰公主,天之娇女,不喜百花之首的牡丹,不爱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也不欢那姹紫嫣红映山红,偏偏独爱高冷又淡薄的琼花,原因很是简单。千里迢迢之云都城里,一府宅子里,仅种有一株。
整个云都城并非琼花稀罕,而是它种在谁的园中!喜他人之喜,做他人之事,她纳兰对那白衣男子,已然尽然,需是兑现诺言之时。
苍山之巅,山河为媒,万物为证,他,云家公子许了纳兰娇娇之女一言:他日玄州为聘,苍山为地,娶你!
那年云煜十八,纳兰红叶十六,情窦初开已然自知,苍山之首,云尘见证,可谓媒妁相当,绝配。
永和三年,夏末,玄州版图开始慢慢改变。玄州云国因云家公子一举拿下漠北,在而横讨周国边境渠县城,一跃为仅次于玄州第一大国的祁国。
七月初,云都城里万人空巷,翘首而盼,举国之欢,云帝夜冥亲自与云都城头迎接那位归国之第一公子。
城门大开,云家军翘首进入,打马向前。入眼皆是绿瓦红墙,突兀的高楼,简易的古宅。以及街道两旁那密密麻麻的人头看的我甚是眼花。
我自轿中偷偷掀开帘子,环顾着周围。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旷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但是此刻都被拿着长矛的士兵挡在了身后。
此时热风拂面,行走在这古城中,我心里倒是惊喜多过惊吓。
“这就是云都城?”放下帘子,看向云煜。
云煜眼帘一暗,道,“嗯”轻轻吐出一个字,他依旧拄首闭眼假寐,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画面。
适时,周围响起一道声浪:“公子大福,公子万安”响声之大,直逼我耳膜。掀开帘子,我侧眼望去,刚才还站在周围的老百姓皆是埋头跪再了地上,话语声飘出来倒是整齐又响亮,此般默契,若说没人事先安排,我倒是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