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宁傅均停了,将目光转向她,定定地张口:“清清,我要回家了。”
林渚清恍然听到这话,不解其意:“你不就在家里?”
宁傅均面上神情变幻,溢出一抹苦涩的笑:“不是的,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要回我原本的家里了。”
林渚清保持呆愣的神情一息,当即明了。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师兄何苦说的这样含蓄,叫我这个从来没有家的人难堪至此。我竟忘了,师兄是有家的人,不像我,是被你和师父捡回来的。你说从前的事便是为了提醒我,我没有家,而你有,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宁傅均面露羞愧。
林渚清见了,嘲讽更甚:“师兄,你不必觉得亏欠,你本也不亏欠我什么。你这般,倒是显得我不知好歹了····这样看来,老头儿对我委实不错,至少他不会突然跑掉。哦,也不见得,兴许哪天他也要走了呢?但也不甚严重,至少当下他还在这儿······”
林渚清寻常总是嫌弃老头儿说话时刻要端着书袋子,带着宁傅均也这样,说话弯弯绕绕。今日才觉得,这真是个好做法,这样说话旁人就听不出你要说些什么,也觉不出你乱七八糟的情绪。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就觉得当下说话好些,但止不住愈发难过,眼泪夺眶而出,却还要泣不成声地说:“·····老头儿应该也不想要我了,我那么忤逆他,我不抄宫廷史······你说你教我,我就放心······你要走了,老头儿那么狭隘,不知道怎么数落我呢······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也不听老头儿的话,他说要守信,你怎么答应我的事情又做不到······那老头儿要是也不教我怎么办······”
宁傅均将手伸进袖筒里,摸索一阵,方才想起,林渚清不喜男子身上带着汗巾,觉得女气,他身上便再没带过汗巾此类了。
强压下此刻心中惨淡,宁傅均进屋取出衣物最上头的那块帕子。手不自觉攥紧了帕子,闭眼又睁开,拼命压抑自己。
他想向她解释,又不知如何说,解释了他便能留下吗?不如不说。
到了林渚清面前,重又是一样的不悲不喜。
宁傅均侧手递给林渚清帕子,眼睛却不看她,他还是这样周到,顾全旁人颜面。
望着远处山峦叠嶂,宁傅均幽幽开口:“清清,我没有选择。”
林渚清板着脸:“哼,没有选择,是很多人都不敢面对另一个选择罢了,方才给自己找的借口,却说什么没得选?”
这些年在老头儿的锤炼下她的损人功夫愈发炉火纯青,懂得专拣人痛处,一针见血。
就连一向温润如玉的人面上都带了愠色,语调变得急促:“这就是没有选择,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得捆着枷锁生活。你又怎知,我要回的家不是枷锁呢?难道我能弃了它吗?”
林渚清没料想到宁傅均有这样大的反应,一时有些无措,怔愣许久。
虽觉自己难免刻薄,但心中委屈,一时又好颜面,不甘心示弱,依旧要冷着脸怼回去:“哼,明明就是不敢,是叫我说中了吧。”
宁傅均面色沉郁,紧抿双唇,低着头不愿再与林渚清争论。
两人沉默许久,林渚清没有宁傅均那般能忍,挣扎片刻,还是不甘心。
收整情绪,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师兄,没什么其它话要对我说吗?”问出这话林渚清很没有底气。
宁傅均沉吟,他内心的挣扎无法言明。
他若是走了,不知前路何如。
他不能带着林渚清走,也不能叫她等着自己,守着不知何日兑现的承诺。
他总是将世事想的如此艰辛,因此他什么也说不出。
林渚清不能明了宁傅均。她不解自己已那般问了,眼前人依旧无言。
她只好起身,以背影对着宁傅均:“师兄不想说便算了,显得我咄咄逼人,非得要为难你”。
宁傅均鄙夷这样的自己,诗书礼乐并不能教会他怎样处理当下情境。
君子坦荡荡,他却什么也不敢言,他是懦夫。
------题外话------
配乐:《小鱼儿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