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殿内外飘着硕大的白幡,上面用玄黑色梵文写着超度亡灵的话语,幽幽咽咽的哭声不断从里面传来,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停在大殿正中央,上面盖着用红布金线绣成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服色各异的喇嘛道士分列两侧,各念着各家的经书宝典。
年轻妃嫔穿着黑白孝袍哭的昏天黑地,她们看着像是为了已经驾鹤西去、却从没见过几面的皇帝而哭,但其实更多是为了自己。她们在那座红墙里葬送了大好的青春年华,到头换来的不过是三尺白绫,二两跟母家买命的黄金而已。
还未正式册封为太后的皇后跪在离大行皇帝棺椁最近的那一处,供台上的烛火跳动的光影在她脸上若隐若现。
她擦了擦眼泪,对一旁同样跪着的徽国长公主说:“姐姐,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明儿一早,大行皇帝的梓宫就要移往陵寝,陪着的人也该安排了。”
徽国长公主是大行皇帝的胞姐,在这节骨眼上,有些话需得她出面说出才有分量。
随着长公主点头,皇后便使眼色给身边的内侍闫冲。
长公主回头看了看那些姑娘,还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未享几天福就要被逼着去死。她心里明白这规矩有多不近人情,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绪朝建立二百年,像她们这样还未凌霜开放便悄然凋落的花朵有无数个,不是她一人心软就能更改的。
皇后跪在原地,看着供台上摆放的香炉,香烟袅袅不绝,就如同即将缠绕在那些妃嫔脖子上的白绫...
佩刀禁军进来将妃嫔带走时那冲天的哭嚎声,几乎响彻整座千秋殿,有的当场就被扭断了脖子灭了口,有的连拖带拽的拉往后山,留下一阵凄凉悲惨的嚎叫在山谷中回荡。
一个妃子被带走时慌乱抓住了栎山的衣角,栎山吓得一回头,正好对上那妃子蓄满泪水而又通红的眼睛,嘴角被咬的流血,一只脚被一个禁军抓住,两只手却死死攥着她的衣服,就好像攥住了一线生机。
可是她们的生与死并不是栎山一个人能左右的,禁军就如同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抬起脚来狠狠踩了她的手一下,直接把她的手踩破,在栎山的衣角上留下一道鲜红色的印迹...
带血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像一个人死前的咒怨。刚才那一幕印在栎山脑子里挥之不去,那女子将要被带往何处?她的家里人又是否知道,他们所宝贝的女儿被人如此糟践,也许现在已经成了黄泉路上的孤魂...
橘双扶着栎山出了千秋殿,吹了冷风她才缓过神来,大殿里灯火通明,更显得外面漆黑怕人,栎山的手紧紧攥着橘双,哆哆嗦嗦的说:“你说,这里会不会有鬼呢...”
橘双素来胆子大,但是见了这场面也不禁胆寒,她大着胆子,强撑着说:“那都是假的,有奴婢在,什么牛鬼蛇神都进不了殿下的身!”
可是仿佛人越害怕,耳朵眼睛越机敏,栎山余光瞟到一个人影过去,吓得失声尖叫,一下钻到橘双怀里,橘双拉着她就要跑,谁知那人却死死拉住了她的手腕,她挣脱不过,那人高声喊:“小山!我是二哥啊!我是二哥!”
听到是二哥,栎山才慢慢放弃挣扎,等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真的是二哥之后,小山才松了一口气。
“咱们刚才如此大喊大叫,要是让大姑姑知道了,准得说咱们冲撞父皇灵驾。”
大行皇帝第二子慕晔带着小山去了他的临时住处,下人点了炭盆,又上了热茶,两个人喝了身上才渐渐暖和起来。
小山看着二哥,因在孝中不得理须沐浴,二哥下巴上已经冒出了点点胡茬,看着比原先沧桑十倍不止,“听说杨丞相推举二哥为皇帝,但也有不少朝臣反对,那二哥是怎么想的?”
提到皇位二字,慕晔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端起茶壶把妹妹面前的茶杯添上新茶,道:“我能怎么想呢?父皇在位时,连续三年攻打漠南已经掏空了国库,如今征收税银,那不是官逼民反吗?皇位是个烫手山芋,须得个有大才略的人来当,二哥愚钝,不是可堪大任的人,就不跟着凑那份儿热闹了。”
栎山垂着眸子不语,二哥说他愚钝,那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在书房念书时,夫子常夸二哥天资聪颖,机敏过人,他也是内外揣测的父皇属意的继承人,只可惜生性散漫,空有天资,却没有持之以恒的心。
父皇突发急病,没有确定传位之人,皇位空悬着一天,就一天没有安生日子过。杨琰在朝廷里威望颇高,他都推举二哥,就说明大半个朝堂已然站到二哥身后,就算二哥没那个心思,新主看二哥深得人心,将来封二哥个王位,让他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也好。
“二哥肯定打算好了,小山在后宫里耳目闭塞,朝政大事不便多说,就是往后二哥得闲,可一定多去看看我。”
栎山说着说着眼睛就发酸,小时候没了母后,大了没了父皇,宫里人又多,分不清谁好谁坏,也只有跟二哥还走的近些,要是将来新主继位,为了避嫌,二哥肯定不会多进宫了,到时候岂不是要她在宫中忧愁烦闷死。
慕晔看妹妹伤感,不禁说道:“咱们虽不是一奶同胞,从小一起读书长大,二哥早就把你当成亲妹妹了,往后只要能进宫,二哥就一定过去看你。”
栎山点点头,出了慕晔的屋子,外面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过不了片刻,父皇的梓宫就将浩浩荡荡的送入地宫,那个从前疼爱她的父皇,就要永远留在地宫那不见天日的一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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