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觉他半天没说话,觉着有点奇怪,要是搁以前,周峤肯定屁颠颠的来哄她求她别气了,现在怎么口讷了,一句话不说了?
她回过头,正对上他的眼睛,清澈的犹如一汪湖水,她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想到自己刚才生气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羞涩,便低下头去不语。
周峤忽然跟她说:“如月,你再等等我。”
如月听了他这话,心里就有底了,她使劲点点头,头上的珠花都有些松动,她没说一个字,但她坚定的眼神就已经告诉了他千言万语。
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要两个人之间有情,无论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她觉着之前的委屈荡然无存,把现在熬过去,他们往后的日子就将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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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里一切事都有规矩,譬如太子与太子妃卯正就要起床,即使每次太子妃都大发雷霆,那些穿着杏色宫装女官还是会垂着手,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床头说:请太子妃娘娘起身。
红珠这时候就会赶紧把太子妃从床上拉下来,按在妆台前让嬷嬷梳头,看着太子妃面色阴郁又十分委屈的模样,红珠和嬷嬷无能为力,心里就像油煎一样难受。
太子在东宫生活了这几年,早就琢磨出了一套对策,早晨没睡够,可以拾掇完了去书房睡一觉,反正书房清净周围无人,早些钻进书房还会被人称赞勤奋。
这几天却不同,老皇帝病重,他这个太子要行监国之责,每天数不清的折子从他案上过,他恨不得长八只眼睛六双手,或者干脆来个人,把这些个劳什子东西甩给他。
“殿下这几日用心朝政,奴婢瞧着,殿下真有皇上年轻时候的势头。”崔徊递上新沏的茶水,一双玉手细滑白嫩,端着青瓷碗盏就如同翠玉生花般美妙,眼波流转,音调轻柔,“不过殿下也得珍重身体,别因为这个劳累坏了才好。”
“你说的倒轻巧,可是那些老头子能叫我安生吗?如今明靖又撺掇着我把昌王外放东郡,叔父看着我长大,父皇病重,他日日伺候在侧,我怎么能让叔父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太子把一本奏折拍在桌上,崔徊瞥了一眼,靛蓝绢皮上上面赫然写着臣明靖启奏,崔徊道:“殿下何必烦恼,康阳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办事老练,殿下如今根基不稳,还是得多笼络着这些老臣才好。”
太子哼了一声,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崔徊看太子不理会,哎呦一声,连忙打嘴,道:“都怪奴婢这张嘴,老说点儿殿下不爱听的,殿下快喝口茶,奴婢亲手沏的,也好当做是奴婢给太子赔罪。”
说着,崔徊就端起杯来往太子嘴边送,邓若云一脚踢开门进来,吓得崔徊手一抖,一碗热茶全浇到了太子衣裳上。
太子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邓若云像是要把她吃了,崔徊连忙跪下磕头请罪。
邓若云一看这主仆俩的狼狈样,不禁笑出了声,道:“我说太子怎么一天到晚扎书房里不出来呢,原来是这儿有乐子玩,倒是我来的不巧了,扰了你们的雅兴。”
崔徊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太子满不耐烦,道:“你有什么事?早就告诉过你,没事别在我面前晃悠。”
邓若云面上挂不住,咬着嘴唇,双手缩在在袖子里紧紧攥着拳,指甲嵌进手心里是钻心的疼,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说:“你为什么查国库,是朝廷急等着银子使吗?几十年的陈年老账,你就非得今天这节骨眼上查?”
一听她是为这事来的,崔徊低着脑袋,心里猜出了七七八八。
朝廷是个大染缸,恐怕除了小陈国公初出茅庐还没来得及沾染以外,剩下没有几个是干净的,太子妃为了越国公不得已来求太子收手。
太子扫了她一眼,看她这气急败坏的样,说:“怎么了?南方都乱成什么样,去的那些个官员还没到地方就让山贼抢了,死了几个,剩下的在哪个山沟里求活还都不知道呢,父皇病成那样,一天的人参补药当饭吃,朝廷里还养着那些白吃饭不干活的亲贵,哪里不等着钱使?”
太子说的是实情,邓若云无话可说,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摔下来,覆巢之下无完卵,父亲要是倒了,往后她就该过的更艰难了。
“亲贵白吃饭不干活,那也跟外放那批官员似的,把亲贵弄到别处去啊!反正朝廷的脸已经快丢没了,也不差这一回。”
太子妃不知她这句话正好给太子提了个醒,太子愣了愣,拿起明靖的奏折来看了一眼,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邓英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实际黑肠黑肚,看来往后还得多仰仗这明靖了。
“你说的不错。”太子一字一句的看着明靖的奏折,“比你那个草包爹强多了。”
自从那天从太子书房回来,太子妃气得半死,一病不起,越国公夫人来看她,她死活不见,还叫红珠给国公夫人带话,说这次越国公要是捡回一条命,往后没事就别登东宫的门了。
国公夫人听了邓若云这话悲愤交加,站在院子里跟红珠骂:“现在她成了太子妃了,就忘了家里对她的好,养活了她十几年,到头来叫她给说这几句话她就不乐意了,可见女儿都指望不上!”
红珠不言语,沉着脸说:“夫人快回去吧,这是东宫,不是越国公府,不是您能破口大骂的地方。这种事在自己家关起门来小声说都怕人知道,您还满世界乱嚷嚷?”
国公夫人瞪了红珠一眼,没想到一个丫头都敢这么跟她说话,可见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